所有美好的破碎都伴着血腥的气息。
对于这些，我一直都知道的。戴着黑色面具的男人，就这样站在门口，楞楞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而在他所能触及的视野之中，均被一片刺眼的红色所霸占。
满眼的红色占据了整个房间，血液从天花板上滴落下来，在一地的血池之中掀起淡淡的波纹。
靠在墙壁上的男人，也早就已经失去了声息。
男人走到他的面前，缓缓地蹲下身。黑色的大衣下摆浸透在血水之中，他用双手挟住男人那正在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微微一用力将其整个身体撑了起来。
“走吧，回家吧。”略微沙哑的声音从男人的喉咙之中滚动出来，就这样支撑着身体向门口走去。
空气中的血腥气息，依然让人作呕。
男人走到了门口，抬头看了看天空。灰沉沉的，仿佛下一秒这片天空就会哭出来一样。轻微的脚步声在男人的左侧响起，让其侧了侧头。
是一个女性，一个身着白衣和利用白色面具遮挡面容的高挑女性。
一片纯白的衣料上，点缀着点点猩红。但是这些却并不是来源于女人自身，而是被她抱在怀中，已经昏迷过去的五岁小儿。
“母亲已经被撕成碎片了，就像是被野兽近乎疯狂地撕扯一般。现在，也只剩下这个孩子还活着了。”女性的声音在此时仿佛如同沙子顺应着凹凸不平的岩石滑落一般。
两个人虽然看上去并没有太大的触动，但是他们的声音却在告诉着。
他们很难受，只是发泄不出来。
“只剩这个了啊……只剩下一个了啊……”男人低着头，仿佛在喃喃自语一般的念叨着。
而此时，身旁那无力的身体所拥有的最后一丝温暖，也在这一刻彻底消散了。
身体变得不在温暖，留下的只有冷意。
曾经格外有活力的男性，留下的只有永恒的寂静。
“走吧……我们回去吧。”女子单手抱住孩子，然后伸出一只手扯了扯男人的衣角，后者抬起了头，看着女人沉默着。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也是带着一丝并不明显的颤抖“我们回去吧……”
“木头。”
这是第一次被她叫做木头，明明是一直的死对头，明明曾经说过致死也不会叫他做木头的。结果，什么嘛……
还是叫我木头了嘛。
男人将冰冷的身体背在了身上，跨出了步伐，越过了女人，只留下了一句轻飘飘的话语。
“那就回吧，石头。”
男人和女人的身形各自产生了奇怪的波纹，最终如同泡沫一般破裂开来，最终消散开来。
一如这被打碎的幸福。
而那昏沉沉的天空，在此时也如同一个一直在忍耐的孩子一样，再也无法压抑自己一般，嚎啕大哭了起来。
“暴雨下了整整七天七夜，仿佛是在为谁而痛哭一般。”
那年，生活在这个城市的居民，如是的这样说道。
……
男人站在墓碑前，他没有撑伞，只是任由着雨水击打在自己的身上。
他已经在“神墓”站了七天了，从下葬的那一刻起，就站在这里了。
他的手心里一直在狠狠地攥紧着一个信封，脚步声在他的身后响起，他也注意到了，但是却没有望过去。直到一只小小的手掌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角。
低下头的他所看到的是一双通红却格外清澈的眼睛，声音虽然软软糯糯的，却让人格外难受：“生物进化树爷爷，爸爸妈妈，不要我了吗？”
被称之为生物进化树的男人蹲下身来，用自己的衣服为小孩子遮挡着风雨之后，轻轻地将孩子抱入怀中，然后说出最为残忍的谎言：“小阳乖，你爸爸妈妈他们，只是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他们没有不要你。”
“真的吗？”
是的，没有不要你。这些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早一点到的话，或许……
男人感受着怀中的孩子那剧烈颤抖的身体，隐藏在面具之下的面孔如同雕塑一般凝固。
你也就不会哭的那么伤心了。
将头埋在男人衣服里的小小面孔，早已被泪水占据，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哭声，只是狠狠地将那足以撕裂心腑的声音压抑在了喉咙。
一把黑伞，隔绝了雨水。女人就这样站在生物进化树的面前，将伞面倾斜向拥抱的两人。雨水打湿了她的背部。
背后的冷意，终究敌不过内心的愧疚。
隐藏在白色面具下的唇角，勾起了一丝悲伤的弧度。
错的人何止是他呢？错的人，也是我啊……
最后，生物进化树抱着因为体力消耗而睡去的孩子，站了起来。而相对的是，女人也将伞抬高了。
“石……文明观察石。”生物进化树看着眼前的女人，欲言又止以后，到底还是替换回了官方式称呼。
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两人望着彼此，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机械式的对话着。
“小阳过几天就要去“那里”了。”
“……我知道了。”
生物进化树抱着孩子的手，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轻轻地拢了一下。
“你领养不了他，我也是，我们都不可以。”
“……我明白。”
文明观察石在说出这句话，自己的心也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们……”就在文明观察石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却被生物进化树抱住了。原本紧握着伞柄的指尖也松开了，伞面倾斜着，避开了两人却刚刚好遮挡住了沉睡的孩子。
“明明你也很难受的，不是吗？”生物进化树缓缓地道，让原本正在挣扎的文明观察石安静了下来，任由生物进化树抱着自己。
“明明最难受的是你不是吗？”
雨还在下，不断地击打在两个大人身上。击打在土地之上，绽放成一朵朵水花。
“在新神诞生的时候，最开心的不也是你吗？”
生物进化树继续说道，语气平缓地如同平静的水面。
“最努力的，不也是你吗？”
文明观察石颤抖着身体，双手缓缓地抓住了他的衣领，然后将脸埋在了生物进化树的肩部之内。
狂风夹杂着枯叶席卷而来，掀起了那黑色的衣摆，同时将两人脸上那一黑一白的面具，如同灰尘一般带走。
面具散去，显露出来的，只是是一张面无表情却有着平静的，如同死水一般的眼睛的男人。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上，语气平静，那是一种怎样的平静呢？那是已经不会被任何事物掀起波澜，只是如同死水一般的语气。
“我们这群在那次活下来的生灵，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看着新的孩子诞生，然后死去，再接着无能为力。”
“我们不是完美的，我们最大的弱点，就是依然拥有七情六欲，而且永远也无法真正的抛弃。”
这就是我们啊。
也亦是我们最大的悲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