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新没有再来找程莉，当然他也没有把黄浩去揍一顿。倒是程莉挽着黄浩的举动，让熊超他们几个惊讶不已。
送一个星期的早餐，倒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因为毕竟，他又可以借机好好的跟程莉讨教讨教了。前段时间他的精力都放在打篮球上去了，加上班上发生了很多事，大家在画画上都有些不上心了，写生后才刚刚有所好转。
借用送早餐的名头，他上美术课又时不时的凑到程莉旁边，看她画画。可能是因为上次让黄浩帮她做挡箭牌的事，程莉比之前更客气了，不再总是高昂着头。最近的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安新分手的原因，跳脱出之前浑浑噩噩的状态，整个人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对同学们也热情了很多。
每次看她画画的过程就是最好的学习，其实看多了，黄浩发觉自己开始越来越佩服这个女孩子了。
她看似纤弱的外表下似乎蕴藏着很大的能量，通过画笔，透过素描，凸显出这股力量感来。
在他们这些基础很差的同学里，程莉简直是神奇的存在，相比徐庆的勤奋，她却总是给人轻轻松松，漫不经心的样子，但就是画得那么好。大家只得纷纷感叹，毕竟是在专业的艺术学校里学过的，比起他们这些半路仓促出家学美术的人来说，实力确实要强了很多。
何况班里很多人当初的出发点并不是真正的想学美术。
比如说熊超，这小子感觉完全是来泡妞的。
熊超最近已经和丁玲走得很近了，不得不说熊超在泡妞这方面真是厉害。人长得帅，脸皮厚，会说话，这三点结合，基本上就无敌了。嘴巴像抹了蜜似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几句情话出口，就把女孩哄上了天，再加上死缠烂打，天天追着宠溺，哪有不投降的道理。
话说回来，哪个女生不喜欢被宠上天的感觉呢？高冷如丁玲这样的，也很快就有被他拿下的趋势。班上几个男生都羡慕得不行，纷纷把他奉为恋爱大师，有什么感情问题都来找他讨教。
黄浩真希望自己也能像他那样八面玲珑，可是一旦把自己放在他的位置想一想，又发现自己完全做不到。
所以有些东西只能羡慕，学是学不来的。老天让每个人都有擅长的一方面，只是黄浩擅长的是什么，他到现在还一无所知。
和安新分手后，程莉倒是显得有些孤单，原来还有个朱娜一起玩一起闹，现在安新和朱娜都不在了，她基本上一个人看书，一个人画画，一个人吃饭发呆。其实看得出她很想融入其他女生群里来，但是她的话语并不多，加上没有什么共同话题，所以有时一群人聊到一半，她就退出了，跑到角落里拿起一个速写本，又画了起来。
徐庆虽然和她一样住校，但因为不在同一个寝室，来往也并不多，而且两个人似乎也不是同一类人。
总之她看起来有些形单影只，像只离群的小鸟，更多的时候显得比较沉默。
有一次周末黄浩老爸组织单位同事聚会，吃到一半出去上厕所的时候，突然感觉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一回头居然是程莉。
“你们也在这里吃饭？”
“是啊，你们也是？”黄浩吃了一惊，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程莉，只能怪这个小城太小。
“巧了，我们就在隔壁。”原来程莉和姨妈一家人正在隔壁房间吃饭，刚才黄浩来得时候就看到他了。
程莉悄悄把他拉到一边：“等会帮个忙呗，你进来我们包间，跟我姑妈打个招呼，然后就说找我有事，把我叫出去。”
“什么事，这么神秘？”
“没什么啊，就是记得带几根烟。”
黄浩看着她，狐疑的点了点头，原来就这点小事。
上完厕所回包间里，黄浩心里惦记着程莉说的，边吃边悄悄的把老爸他们放在桌上的一包烟顺进手里，抽出几根后放进口袋，然后把那包烟又放回原位，就到隔壁去敲门。
包间里坐了六七个人，看起来应该都是程莉的亲戚，正在边吃边聊天。挨着程莉坐的应该就是她姑妈，黄浩在学校里见过，所以还算面熟。
黄浩连忙打招呼：“叔叔阿姨们好，我是程莉美术班的同学黄浩。”
然后他假装和程莉打了打招呼，又接着说到：“刚才看见你们在这里吃饭，所以过来和你们打声招呼。”程莉故意装作一脸惊讶，望了望周围，发现姑妈表情有些严肃，连忙介绍：“好巧，这是我姑妈”。然后又指了指旁边的人：“这是我叔叔。”
程莉的姑妈看着黄浩文质彬彬的样子，点了点头：“你们也在这里吃饭？”
“是啊，正巧我爸单位的饭局叫我过来吃饭。”黄浩说完看了看程莉，程莉朝他眨了眨眼睛，他连忙对她姑妈说到：“阿姨，我找程莉有点事。”
程莉的姑妈又点了点头：“哦，好，那你们去吧。”然后又嘱咐程莉早点回来。
黄浩连忙点头哈腰的说了声：“谢谢。”程莉起身走过来，推着黄浩一起走出了包间。
走到外面，她把黄浩拉到饭店外面的一个角落里，朝他伸出两个手指，黄浩装作一脸纳闷，程莉有些没好气的看着他：“不是刚才叫你把烟带出来吗？”
黄浩继续装作不知道：“这个真没有，我又不是坏孩子，不抽烟的。”
“你有没有搞错，那你叫我出来做什么～！”程莉抬手作势要打过来，然后鄙视的看了他一眼，黄浩一脸疑惑：“不是你叫我把你叫出来的？”
程莉都快气晕了，白了他一眼：“你别给我装，我不是刚才跟你说了的？要是没有就给我回去拿。”
“还说我装，也不知道是谁，刚才装作一脸惊讶的样子，不去演戏真是可惜了都。”说着笑嘻嘻的把口袋里的烟拿出来，在程莉面前晃了晃。
程莉两眼圆睁，凶了他一下，然后接过烟叼在嘴里，黄浩连忙给她点着了。不过他自己没有抽，程莉朝他示意：“你怎么不抽？”
黄浩笑到：“其实我本身就不喜欢烟味，再加上老爸在旁边，我一抽他肯定知道了。”
程莉一愣，轻轻的点了点头：“其实我也是比较闷，想出来透透气，刚才那一桌子，都是姑妈家那边的亲戚，除了叔叔，其他的我都不认识。”
她抽了一口，吐出一口烟，然后把烟丢到地上踩熄，抬头看看天，问道：“刚才那最高个子的是你爸吧？”
“是啊，你看到了。”
“嗯，果然很像，好高大的块头，可是你怎么才这么丁点？”说着用大拇指和食指在黄浩面前比出一个很小的距离，眯起眼睛往那缝隙里看。
黄浩梗了一下脖子，挺起胸膛：“谁说的？我也有170以上了好吧。”
“170算是三等残废你不知道吗？你好像170还不到吧。”程莉一脸坏笑。
“去去去~！不打击一下别人你心里不舒服还是怎么的？”
“不过你刚才进来说话的表现倒是文质彬彬的，像个书生样。”
“彼此彼此，你在你姑面前装得也很文静，像个淑女样。”黄浩也调侃道。
程莉哈哈一笑：“你好像很怕你老爸啊？”
“其实还好，他只要不发脾气，就很好，一发起脾气来就像另一个人，喜欢动手。”
“平时对你挺严厉的吧。”
“嗯。”
“我老爸对我也很严厉，不过他从来不会打人。”程莉的嘴角露出一起笑容。
“那是，父亲总是对女儿一般都要温柔一些的，对儿子那就要狠一些。”
程莉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渐渐展开，或许她现在正在回忆一些关于父亲的美好瞬间吧。突然她又低下了头，神情有些落寞：“不过我感觉他离我越来越远了，我现在半年都见不了他几面。”
“哦。”黄浩点了点头。她孤僻冷漠的性格，大概来源于此吧。很难想象一个女孩子远离父母，跑这么大老远来读书，她得有多孤独。
两个人没有说话，黄浩递给她一根口香糖：“你刚才抽烟了，最好嚼一下，免得你姑妈闻到你口里的烟味。”
程莉点了点头接过去，放在嘴里嚼了起来。两人又站在角落里边晒太阳边聊了一会儿，直到姑妈把程莉叫进去：“莉莉，要走了。”程莉吐了个舌头，两个人才相互告别。
程莉走后，老爸问到：“刚才那个是美术班同学？”
“是啊，要不然呢？”
“还挺秀气的。怎么样，关系很好吗？”
“爸，你别这样好吧，我们都是好学生。”他在那个好字上拉长了声调。
“好学生怎么啦，我儿子这么帅，肯定有很多女生跟在屁股后面追的嘛！”老爸说完，一脸媚笑。
他老爸老妈在他交朋友这方面倒是对他没有限制，而且对他和女生交往也持鼓励态度。因为在他们眼中，自己的儿子是天下第一帅的，有很多女生围绕，不就从侧面证明了这一点吗？
有时，每个父母眼里的儿子都是那么完美，每个父母在儿子面前又都那么无可救药。这个时刻真好。
对于这一点，黄浩还是比较庆幸的。虽然不是富贵家庭，不过好在爸妈都是知识份子，除了老爸脾气大点，其他一切都还算开明。
不过他们工作也很忙，很少会静下来和黄浩去沟通和了解他最近的状况。
圣诞节前的一个周六，程莉和黄浩被吴婆安排负责大扫除。两个人扫完地后，黄浩正准备拎包回家，程莉突然叫住黄浩：“哎哎哎，等会有没有事？”
黄浩看她大大咧咧不太礼貌的样子，突然想逗一下她，于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像看着一个外星来客，然后摇了摇头。
“那好，我也没有事，能带我出去溜达溜达吗？”程莉没有理他，只是一脸灿灿的笑容。
黄浩虽有些诧异，不过还是爽快的答应了。毕竟经过这段时间接触，两人已经有些熟悉了，再说画画上也请教了她不少问题。周六下午的时间充裕，他正不知道怎么打发呢。
程莉开心的说到：“谢谢你啦，虽然在这里读书快一年了，不过小城我还从来没有好好逛过。”
“嗯，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黄浩推着自行车带她沿着老城区的街道转了起来。
天气很不错，没有风，阳光也还算和煦，虽然已是初冬，不过有了太阳就并不觉得冷。沿着老城的主街——解放街走到环城路，又从南门走到书院街。老街两旁粗壮的梧桐树上，枯黄的落叶，一半在树上，一半在地下。两个人就在这梧桐叶子铺满的老街上，慢慢走着。
黄浩带她去了他熟悉的小学和初中门口逛了逛，带她吃小时候爱吃的豆皮，炸臭豆腐，转糖，炸羊肉串，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童年时光。这些小吃虽然很难登上大雅之堂，但是味道都是有了十几年传承的老味道，比食堂里的饭菜强多了，好吃得让程莉大呼过瘾。一路边吃边逛，两人又绕回到大礼堂的穹顶，并排坐着抽烟聊天。
已近黄昏，太阳像被融化了一样流了出来，染红了西边的云彩，两道不知从哪来的白色烟雾从左到右划破天际。程莉看着这美丽的景象，不自觉的感叹了出来：“真美啊！”
“嗯！”黄浩也很少看到这种落日的美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是啊，每个月两次，一年有24次这样的美景出现，可是我们能看到的又有几次呢？”
“大概一年也不会有一两次吧。”
“是啊，人们最容易对身边习以为常的美景，选择忽略。”
“嗯，因为习以为常了嘛，没有新鲜感了。”
程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说到：“你看夕阳在云朵里，像不像颗荷包蛋？还是个糖心的。”她这个比喻很有吃货的风采。
“呵呵，看来你还没有吃够啊！”
“是啊，这么多好吃的，当然没有吃够，要慢慢吃。”说完还夸张的舔了舔舌头。说老实话，这完全不像之前黄浩认识的那个冷冷的，寡言少语的她。她今天很有些开心，叽叽喳喳的，像只欢快的小鸟，而不是之前那只孤独的，这点挺好。
“行啊，你以后想吃什么东西的时候，可以随时来找我。”
“好啊，一言为定。”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就这样并排坐着，欣赏这难得的落日余晖，影子在他们后面拉出一片灰色，然后慢慢变长。
坐了好大一会，程莉似乎有些困，她先是把头枕在膝盖上，滑了几次后她眯起眼睛，拍了拍黄浩：“哎，可否把你的肩膀借我一用？”黄浩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点了点头。于是她轻轻的就把头靠在了黄浩肩上，似乎很快就睡着了。
她缓慢的呼吸着，鼻翼微动，脸上的线条显得有些瘦削。
远处斑驳潮湿的水泥栏杆下，有几只小小的蜗牛。软软的身子，驮着厚厚的壳，正在缓慢的爬行。
她就像其中的一只。
她的冷漠，她的不善言辞，更像是一个保护自己的方式。
不一会儿，太阳完全沉下去，天空变得像浸了油的纸，呈现半透明的灰黑色，像一块幕布。
程莉突然醒了过来，边打哈欠边伸了个懒腰。黄浩问到：“睡醒了？”
“嗯，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天黑以前吧。”
“嗯，记得我们在看夕阳，看着看着觉得太美了，就想把它藏在梦里。”
“哎哟喂，累了睡个觉都说得这么文艺，至于吗？”
“这你就没意思了吧，好歹我们是学艺术的啊。”
“好好，算你说得有理。”黄浩笑到。突然一阵风吹过来，有些凉，程莉裹紧了衣服，黄浩连忙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程莉披上。
入冬后，早晚的温差有些大了。黄浩缩了缩肩膀说道：“天黑了，我们下去吧，要不一会黑不隆咚，就不好下了。”
“嗯，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你还要逛啊？”
“随便，只是肚子有些饿。”
“果然是个吃货！好吧，那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哪里？”
“就近，米酒馆，就在这条街尽头拐过去的商场对面。”
“嗯，出发。”说完两个人就爬下了礼堂穹顶，下来的时候，黄浩为了安全，扶住了她的手，她小心翼翼的，没有拒绝。
米酒馆是一栋两层楼的仿古建筑，鎏砖青瓦，是这座小城的地标，关键是里面有全世界最正宗的糊汤米酒和小笼包，煎包和烧梅也不错，当然最好的还是糊汤米酒。
两个人在米酒馆吃了一笼煎包和烧梅，喝了两碗米酒，程莉又再一次的大呼过瘾。吃完了拍着肚皮说到：“今天太爽了，吃得又撑又好！”
黄浩笑了笑：“服务到位吧。”
“嗯！简直不要太到位撒～”她满足得连武汉腔都跑出来了。
“那就好。”
“感谢感谢，从没有这么开心过，自从来了这里。”她笑了起来，笑得舒心自然。
“那还不简单，下次再过来带你吃。”
“好！一言为定，下次我请。”
“嗯，一言为定。”
黄色的灯光已经挂在街道两边，把道路照得犹如白昼，学校虽距离不远，不过走过去还有段距离，所以虽然是两个相反的方向，黄浩还是骑自行车把程莉送回了学校。
她很轻，扶着黄浩的后背，轻轻的哼着歌曲。好像是一首许茹芸的歌，什么歌名黄浩忘了。
到了校门口，程莉再次表示感谢，并说以后黄浩去打球可以叫上她，她没事的时候去看他打球，“哥们的比赛我们一定要支持！”她说到。
“好。”黄浩笑了笑答应到，他本来准备说：你也会看篮球啊，不过还是憋回去了，上次不就是她来看篮球被撞的么。
“嗯。”她嗖的转身，大步迈进校园。
黄浩微笑地看着她走进校园，然后一蹦一跳的消失在转角的黑夜里。
今天确实是非常舒心快乐的一天。黄浩也想谢谢她，让他回味了一下从前，心情也放松了很多。
周六晚上学校旁的街道很安静，路上没有什么行人，路灯幽黄昏暗，这是黄浩最喜欢的情景。他深深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然后跨上自行车，边哼着小曲边欢快的朝家的方向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