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你再猜猜,她在干嘛!”“顾恒止!”“呵呵,如果我没看错,你家小不点,此刻,正坐在餐厅里,与一个男人,相亲!”他故意说得慢吞吞的,一字一句。电话里沉默了下。顾恒止不怕死地继续火上浇油:“谈得正欢呢!我看了眼那男人,长得虽然没我帅,但不比你差哦~”他拖长音调,顿了顿,说:“软件也不错,似乎还是只海龟……”黄泽正打断他:“你最近似乎很闲?禾一那边情况怎么样了?”提起正事,顾恒止收敛了笑嘻嘻的表情,正色说:“禾一总经理正被隔离调查,内部开始乱起来了,顶多一个月,你就可以出手了。”“经纬呢?”“呵呵,真不知是我们运气太好还是怎么的,我刚得到一个内幕消息,经纬的两个合伙人,最近正在闹矛盾要分家呢,而且越来越激烈,正好下手!”“嗯,知道了。我会派人同他们分别接洽。”“啪”一声,电话已切断。黄泽正挂掉电话,立即拨打季周荷的电话,这一次,提示音已从之前的“您拨打的用户已停机”转为“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那次她匆匆挂掉他电话,他再拨,她已经关机,之后就再也没拨通过。他知道她是故意的,其实想要弄到她的新手机号一点也不难,可他不想,也没有必要。很快就要再见了,不是吗?他费尽心思,步步为营,就是为了以一个她避无可避的身份站到她面前,看她那一刻的表情。“西贝,我很期待。”黄泽正轻喃。他在餐厅后面的花园里又站了许久,才走回包厢。见他进来,许芊茉呼一口气,嘟嘴嚷嚷起来:“阿境哥哥,你总算回来了!你们都太坏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发呆,无聊死啦!”她已经二十岁了,可语气甜腻如小女孩,撒娇般的口吻令黄泽正微微蹙眉:“他们人呢?”“我爷爷跟郑爷爷下午要去钓鱼,已经先走了。郑爷爷说让你带我逛一逛,阿境哥哥,我们待会去爬山好吗?”许芊茉满脸期待地望着他。她口中的郑爷爷是黄泽正的外公,与许老爷子是战友、生死至交,两家关系一直亲厚,很多年前就有意结成姻亲,很不巧,黄泽正是郑家孙辈中唯一男儿,许芊茉也是许家唯一的孙女儿,因此哪怕两人年龄相差十二岁,两位老爷子依旧极力想将两人凑成一对。这顿饭,名为给刚回国的许芊茉接风,实质就是一场安排给他们两人的约会。黄泽正看看手表:“我公司还有急事,你自己去吧。”许芊茉夸张地叫道:“天哪,今天周末哎,你还去加班,果然是工作狂!”她起身,跑到黄泽正身边,像小时候那样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撒娇般地摇晃:“阿境哥哥,你陪我去嘛,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生命在于运动!”黄泽正将她的手拨开,转身去取衣架上的外套:“走了。”“喂!黄泽正!”许芊茉跺跺脚,气呼呼地冲他的背影大喊:“我要告诉郑爷爷去,你欺负我!”黄泽正皱了皱眉,脚步没有停顿地往外走。他将车子从停车场开出来,刚拐上小道,一个身影急促冲出来,他一惊,急忙刹车,幸好车速不快,车子堪堪在许芊茉面前停下来。他呼吸加重,怒意上涌,下车走到闭着眼睛的许芊茉面前,一把将她拽到路边,喝道:“你在搞什么!”她睁开眼,笑嘻嘻地看着他:“我赢了。”黄泽正莫名其妙,瞪着她。“我跟自己打赌,如果我冲过去,你会不会停下来。我赢了。”她依旧笑着:“阿境哥哥,你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黄泽正面色铁青,右手握紧,放松,又握紧,再次放松。他像看个怪物一样看着许芊茉,忽然生出一种深深的挫败无力感。许芊茉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转向他的车,惊喜欢呼道:“哇!阿境哥哥,你的车好帅气!什么时候换的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其实这辆越野车他开了有五六年了,但许芊茉十五岁那年出国做小留学生,这几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他们见面自然就少,每年她回国时除了两家餐叙,黄泽正基本上都避着她。许芊茉说:“我不去爬山了,阿境哥哥,我们去兜风吧!”她说着就走向车子,人刚坐进副驾驶座,就被黄泽正拉了出来,他手劲很大,许芊茉又痛又委屈,眼泪扑簌扑簌说掉就掉:“黄泽正,你太过分了!不陪我爬山就算了,难道搭个便车回市区也不行嘛!这里连个的士都没有,难道你要我走回去啊!”眼泪越掉越凶,伴着抽泣声:“我要告诉郑爷爷,你欺负我!”说着就去掏手机,黄泽正深呼吸,夺过她的手机,几乎咬牙切齿:“坐后面去。”“为什么要坐后面?我要坐副驾,我要跟你说话!”许芊茉的眼泪来得快去得更快,见黄泽正妥协,得寸进尺。黄泽正声音更冷了几分:“上不上车?”若不是怕外公又抓着他念叨,他真想立即走人,他最讨厌这种娇生惯养、任性、还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女人。许芊茉被他冰冷的眼神蛰得瑟缩了下,乖乖地上了后座。黄泽正上车,系好安全带,却没有立即发动引擎,他单手支在方向盘上,微微阖眼,耳畔仿佛又响起那个清脆的声音,阿境,以后你的副驾驶座就是我的专属地盘啦,任何人都不可以坐!他笑她真霸道。她也不管他正在开着车,忽然侧身勾住他的脖子,对准他嘴唇就亲下去,在他下唇上重重咬一口,又迅速弹开。他又惊吓又生气,她却笑得像个女霸王,指着他的嘴唇宣布主权,还有这里,又指指他胸口,以及这里,都是我的地盘,都归我哼!他那一点点怒意被她孩子气的举动与甜蜜的占有欲轻而易举地攻陷,他嘴角上扬,好,都是你的……“喂,阿境哥哥,你在发什么呆呀!”黄泽正晃过神,发动引擎,猛踩油门,车子“唰”地冲出去,许芊茉本来前倾身子与他讲话,又没系安全带,被忽如其来的强劲速度一甩,撞向椅背,后脑勺生疼,眼泪都撞出来了,这回是真哭了。吃完饭,与陆江川分别时,他问她要电话号码。周荷沉默了下,微微低头,说:“对不起,陆先生,我不姓谢。”“嗯?”“我姓季,季周荷。”她抬头,看到他嘴边笑意僵住,“谢飞飞是我的好朋友,她妈逼她来相亲,她不想来,所以,我替她来了。很抱歉这个时候才告诉你。”笑容彻底消失,眉毛微蹙,清俊的脸上笼上一层淡淡的霜寒,但好修养令他哪怕是生气,也只是声音稍冷了几分,连音量都跟先前无异:“谢……季小姐,你是不是觉得,这样戏弄人很好玩?”“我没……有……”周荷自知理亏,声音低低的,头也微微垂下去。陆江川见她这样,嘴角动了动,最终没再说什么。“再见。”他转身离开。周荷望着他的背影,默默想,大概不会再见了吧。手机响起,是谢飞飞。“怎么样,医生帅否?来电否?一见钟情否?”她八卦欲浓厚。周荷泄气地说:“你还是想想回头怎么对老太太交代吧!”谢飞飞尖叫:“靠,这么快就穿帮了啊?”意外的是,当晚罗素蓉来电提都没提代相亲事件,只问谢飞飞对陆医生什么感觉,谢飞飞搪塞过去,挂了电话,默默想了想,坐到周荷身边去,郑重其事地对她说:“我觉得医生很靠谱!”周荷正在翻杂志,头也没抬:“怎么,后悔了啊?”“去去,给你说正经的呢,”她抢过周荷手上杂志扔到一边,“老太太常说的一句话叫啥来着?”她蹙眉想了想,“就是见什么知什么,意思是从小事情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品性巴拉巴拉的。”“见微知著?”“对对对,就是这句!”谢飞飞甩了个“你真有文化”的眼神,继续说:“你看,医生没把这件事捅给老太太,可见此男人品还是不错的哈!”“所以?”“所以!你不应该错过这么个外在条件与内在人品都不错的男人!”谢飞飞总结道。“谢飞飞小姐,你似乎忽略了重点。”周荷白她一眼,“重点是,医生觉得被戏弄了,很生气!你觉得这事儿还有后续可能么?”“傻啊你,你再约他出来吃饭,把事情解释清楚就没事了。女追男,只隔一层纱!”周荷打个哈欠,起身:“困了,睡觉去啦,明天上班呢!晚安。”“喂,死女人,回来,我还没讲完呢!”谢飞飞怒喝,周荷置若罔闻,闪身进了卧室,关门。她躺在床上,心想,再约?她上哪儿约去啊,她连陆江川的电话号码都没问,也没问他在哪个医院上班。他是很优秀,外表出众,有份很好的工作,谈吐涵养都是一等一,绝对的青年才俊,只是,周荷问自己,只是,你真的做好开始一份新感情的准备了吗?答案不言而喻。她为自己的心筑了一座城,那里面,只住了唯一的一个城民,别的人,再好,也难以进驻。所以她才在告别时对陆江川说了实话,他生气在她意料之中。这样也好,免得牵扯不清。只是,到底还是辜负了谢飞飞一番心意啊。周荷叹气,关掉台灯,睡觉。这世上最令人心伤的一句话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周荷刚跨进公司,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被陶桃拉着又走出了办公室,一直到楼梯通道,才停下来。“什么事呀,这么神神秘秘的?”周荷笑问。“周荷姐,你听说了吗?禾一地产出事了!”周荷心头一跳:“什么事?”陶桃满面愁容:“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听材料部的李玫在八卦,她有个朋友在禾一财务部上班,说禾一最近被税务局盯上了,总经理被调查,本来拖了一段时间了,但忽然财务部有人举证……周荷姐,我们上次签的合同怎么办啊……”周荷愣愣的,问:“消息靠谱吗?”陶桃说:“我也不太确定,但李玫说得有板有眼的,不像假的。要不,你去问问汪经理?他或许清楚。”“嗯。”周荷点头,拍了拍陶桃的肩膀安慰道:“先别太担心,也许没事呢,毕竟禾一也算个大公司,不至于说完就完。更何况,我们有合约在手,不怕的,啊。”话是这么说,可其实,她心里清楚,如果禾一真完蛋了,那纸合约完全没用。原本还为终于搭上了禾一这条线而开心的,唉,真够倒霉的!周荷去找汪吉汇报工作进度,末了问起禾一的事。汪吉看了眼她,良久,叹口气,说:“周荷,你跟着我做事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想瞒你,禾一,只怕……”他摇了摇头,话尽于此。周荷明白过来,心情一下子变很差:“那些精力,真是白费了。”为了搭上禾一这条线,她跟陶桃可谓费尽苦心,想到甚至因此喝到胃出血,更加难过。汪吉宽慰她:“虽然挺可惜,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怪我们运气不太好。你跟陶桃那部分奖金,我会跟头儿提的,只是没那么多了。”“谢谢汪经理。”周荷也不客气,这是她们应得的,而且她确实需要这笔钱,妈妈的医药费又该交了。陶桃听到这个消息都要哭了,到底是小女孩子,情绪外露,那一整个下午都没精打采。周荷心情也恹恹,跟汪吉说了声,打着出去谈业务的幌子,提前开溜了。十一月了,天气渐渐转凉,南沙路两旁栽种了一排长长的高大银杏树,此刻落叶缤纷,铺满了整条街道,一眼望过去,美得惊心动魄。周荷从落叶上慢慢走过,再坏的心情也被这美景撩拨得舒坦一些,她伸手扯扯两颊,露出一个微笑,给自己打气:“没什么大不了,明天又是新一天!”
她走到公车站,搭车去医院。今天周三,并不是约定探望妈妈的日子,但此刻,她很想见一见妈妈。市第七医院在城北,算是市郊了,离南风的公司以及住的地方都很远,需要倒两趟公交车,去那边的公车又不多,每次一来一回需要三个多小时,她平时工作忙,每周只能去一次,时间定在周六。抵达医院时已经五点多,这五年来,她是这里的常客,护士小姐都认识她了,一路上有人同她打招呼,穿过小花园,便是住院部了。虽然远,医院也不特别大,但胜在远离市区,空气好,也安静。更重要的是,这里收费是所有医院里最便宜的。赵芸住在三楼,走廊尽头的那间病房,独立间,空间不大,但窗户朝东,拉开窗帘便能看见清晨第一缕阳光。哪怕她一直昏睡不醒,南风也希望,妈妈能够在每天清晨迎接到新一天的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