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城中旺盛喧嚣的热闹场面,一辆马车却朝着相反的方向,悄然驶出城中,南下而去。虽惹的一些人注目,倒也没有太多的驻足。
马车内部没有多余的装饰物,相较于一般的马车,却是宽敞了许多。许是为了方便放置轮椅,只在车厢的两侧安置了木椅。
应是为了出门,染尘换了一身蓝色的长衫,头发也只是简单地用了一根蓝色的丝带挽起。
马车内还坐着已换作男装打扮的顾绛诃与九夏。
不知沉默了多久,染尘率先开口打破了寂静:“姑娘可是有疑问要问我?”
“我虽有疑惑,但是是否愿意相告,在于染公子,我并不强求。”顾绛河顿了顿,“既答应帮你治伤,我便一定会做到的。”
“姑娘一诺千金,当真是不让须眉。事急从权,确实是无奈之举。”染尘思虑了一会,道:“不过此事我也不打算瞒姑娘,温太师此番前来,带有秘旨,让我等前往天马寺,此举不过也是为了低调行事,离羽会处理好云中城的事宜。”
“那染公子邀上我是何故?”早间收到南离洛带来的信息之时,顾绛河确实有些意外,青阳与九夏也有些犹豫,毕竟她们三人自小生活在药王谷,从未出过远门。此番前来云中城,最初亦不过是为了寻人,如今却忽然要南下,一路是福是祸,为未可知。
可仅仅是犹豫了一会儿,顾绛河却是决定要跟随染尘南下,青阳和九夏便也不再说什么。如今染尘或者是能解开顾绛河心结的唯一出处,若与他分开,却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本答应过你城主大典之后为你寻人,可事出从急,只能先行一步离开云中城。”染尘看向顾绛河,“不过此番乃往南而去,若以我们今日的脚程,今晚便可落脚扶风郡。扶风郡是我云中城水云涧最大的分部,他们必能够帮到姑娘的。”
顾绛河有些疑惑地看着染尘。
饶是发现自己似乎没有解释清楚,染尘有些歉意的笑了起来:“是我没解释清楚,水云涧一直为云中城的耳朵和眼睛,涧中弟子一直以来负责收集江湖情报,为姑娘寻人,便要依靠他们了。”
“如此多谢染公子。”马车内空间狭小不便行礼,顾绛河微微向染尘欠了欠身。
为了赶路,一行人在路上也并没有做过多的休息,马不停蹄地向扶风郡赶去。
傍晚时分,终于抵达了扶风郡口。
“公子,扶风郡到了。”窗牖外传来南离洛的声音。
“好,我们入郡吧,去客栈。”
“是。”
坐在顾绛河边上的九夏原本坐的有些昏昏欲睡,南离洛的声音让她顿时清醒了几分,听到去客栈,满脸疑惑地望向了自家的姑娘。出发之时在马车内的谈话,她自是听得一清二楚,既然要来扶风郡找水云涧弟子,却要住客栈?
顾绛河感受到了九夏望向她的目光,确实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加言语。
即将入夜的扶风郡便没有了白日的热闹,沿着大街的两边有些空置的摊位和大伞,应是白日摆摊的布衣百姓留下,倒也是不怕人拿了去。只有行色匆匆的些许路人在路上走着,想是也赶着回家吃饭的。
倒是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
“嘶”一声,马车在一家客栈前停下了。
马车刚刚停稳,车帘就被撩起来,青阳半个身子探了进来,并将手伸给了顾绛河:“你可还好?”
顾绛河将手递到青阳的掌心,笑了起来:“劳烦青阳婆婆关心,身子还受的住。”
青阳一把将她从马车中拽出,稳稳当当落在了地上,同时还哼了一声。九夏跟在顾绛河身后跳下马车,也打趣道:“青阳姑娘这又是被我们姑娘欺负了。”
这时,莫宁易与风凡萧已将染尘整张轮椅从马车上搬到了地上,不知是否是他们用力过大,染尘忽然间咳嗽了起来,连忙用手捂住了口鼻,一张本身就有些苍白的脸此时竟微微有些涨红。南离洛有些慌了起来,连忙上前顺了顺染尘的背,想让他舒适一些。
“把手给我,我替你看看。”
有些剧烈的咳嗽让染尘的双眸中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走到他面前的顾绛河一时之间竟让他有些看不清真容。不知怎的,好像没有拒绝的能力,将另一只手伸给了她。
手指一碰上染尘的手腕,就感觉到有一丝丝的温热。
“顾姑娘,公子没什么事吧。”南离洛有些急切地问道。
将手心翻为手背,轻轻碰上染尘的额头,却让染尘微微一颤,她的手,竟是如此寒凉。
“没什么事,不过解毒数日,今日又如此赶路,有些累着了,我们赶紧进去吧。你需要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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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亮的时候,顾绛河的房门被轻轻叩响了。
“顾姑娘。”染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让坐在窗边发呆的顾绛河一下缓过神来,连忙起身,打开了房门。
南离洛推着染尘在门外:“方便进去么?”
顾绛河让开道让南离洛推着染尘进了房间,顺手将门带上,也在桌边坐下,为染尘沏上了一杯茶。
“多谢姑娘,”染尘结果顾绛河手中的茶,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茶还有些微烫,便放在了桌上,“天色尚早,不过看见姑娘敞了窗户,就冒昧打扰了。”
“染公子太客气了。”顾绛河微微颔首,十余年未曾出谷,虽然近些年药王谷的开谷见到了很多的病人,但是大多数前来治病的要么是财大气粗或是言语粗鄙,也或许是病魔缠身,往往对她这个医者也是态度不太友善,像染尘这样礼数周全温文尔雅的公子倒是第一次见到。
“我们已在扶风郡,不知姑娘是否有所寻之人的画像可交于我,我会让离洛带去水云涧。”
顾绛河闻言起身,在床边的案几上拿起了一幅画轴,递给了染尘。
接过画轴打开,跃然于纸上的是竟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秀气少年,双眼却显得非常的忧郁和悲伤。左手上带着一串略显繁复的手链。
“这?”染尘有一些吃惊,因为少年的面庞看起来,与面前男装的顾绛河,竟然有一些相似。
“他是我的兄长。”看着画上的少年,顾绛河的双眼露出了和画中少年一样的悲伤,“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
看着面前的女子露出的悲伤神态,染尘感觉非常的不忍,将手中的画卷卷了起来,少年的脸庞消失在了染尘的指尖。
“我们已经失散了十年,其实如今,他是死是活,我真的不知道。”顾绛河有些忧心,“即使他还活着,或许十年了,音容相貌早已改变。”
“至亲之人失散的痛苦,我懂。”染尘宽慰道,“姑娘不必担心,纵使希望渺茫,我们总要尽力去一试。”
染尘将手中的画卷重新用卷轴带扎好,并将它递给了身后的南离洛:“离洛,你去水云涧走一趟。”
“是,公子。”南离洛接下染尘手中的画卷,行了一个礼,便退出了房间。
房间内便只剩下了染尘和顾绛河两人。
“顾姑娘,还有一事。此次南下我并不能让人知晓我的行踪,离洛会去水云涧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之后我们便会启程赶往白鲤郡。此番一行危险难料,或者姑娘可就在此地等候水云涧弟子的消息。不必再随我们南下了。”
房间忽然沉寂了一会儿。
顾绛河看着染尘,昨日路上的颠簸,让昨晚的他有些发热,但是经过一夜的休息之后,看起来明显精神了很多,但一张脸还是有些苍白,与其说是公子,倒不如说更像一个病弱的美人。
顾绛河忽然转了转眼珠,方才的忧伤从眼中隐了下去,一丝笑意爬上了双眼:“我随你南下。”
“嗯?”染尘好像听得不是很真切。
略微思考了一下,顾绛河继续说道:“我为你解黄粱一梦尚不足月余时间,而你的两心绵便已发作过两次。昨日赶路,到客栈的时候,你的身体已经有些发热。你需要一个大夫。”
“可是……”染尘有些欲言又止,离开云中城之时带上顾绛河,是不想违背向她许下的承诺,但是最初也是打定主意将她留在扶风郡,无意将她卷入这场危险之中。
“别可是了,早在药王谷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你的身体,只能静养。可显然,你并不是一个听话的病人。”说道这,顾绛河哑然一笑,这人这点倒是和自己有些相像,以往红妆姐姐也总是骂自己身为一个医者,却比病人还不听话,总是不好好休息,听到这,染尘居然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让姑娘见笑了。”
“所以,为了在我弄清楚你身上的两心绵到底如何解之前,我必须要看着你,保住你的命。以免砸了我药王谷的招牌。”
“姑娘看起来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医者。”染尘顿了顿,似乎是下了决心,“既然如此,那这病体,真的是劳烦姑娘挂心了。水云涧的弟子遍布江湖,若有消息,我们在白鲤郡也能收到,倒是不妨事。只希望能够帮到姑娘,找到兄长。”
“无论找与找不到,都先谢过染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