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
外甥女小婕最近考上了北京一所名牌大学的研究生，全家人都为她感到高兴。是啊，15年寒窗终于得到了回报，不但拥有了光辉灿烂的未来，同时也顺便满足了一下自己和亲朋好友的虚荣心。我怂恿姐姐一定要在全城最好的饭店庆贺一下。其实，小婕的求学之路并非一帆风顺。
她小时候，虽然脑门挺大，但并不属于特别聪明的那类孩子，在算术方面，甚至可以说有些不开窍。小婕从小就不爱说话，但做事非常认真，老师写在黑板上的板书，回家后，她能凭着记忆，把内容全部再记在院子里的水泥墙面上。但数学课让她犯了难，考试经常不及格。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甚至在作业本上把二加三算成等于六。姐姐叹了气，母亲劝慰道：这才上小学呢！况且大学并不是人人都能考上的，上不了大学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在亲人们都对小婕的学习忧心忡忡的时候，从小学三年级起，小婕的脑子似乎开了窍，成绩慢慢赶了上来。虽然在班里不是最优秀的学生，但勉强也算是中等偏上的学生了。上到五年级时，小婕已然成为班里前十名的学生并且幸运地考上了一所重点中学。由于中学会聚了全市许多优秀的学生，小婕考进这所中学的成绩，在她的班里是倒数第一。从此，她又开始了艰难的追赶。学习是枯燥乏味而又艰苦的，好在小婕思想上并没有多大压力，平时休息得非常好，中午哪怕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她也会睡上十分钟，由于睡眠好，精力充沛，她学习起来感觉并不吃力。上到高中三年级时，她又成了班里的优等生，并考上了省城的重点大学。在大学里，她再次复制了在小学、中学时的经历，从成绩最差的学生再次成为一名优等生。大四时，她的成绩是班中的第一名。大学即将毕业之时，学校要保送她上本校的研究生，学费全免，研究生毕业后留校任教的概率非常大。求之不得的好事，她竟然推掉了。看起来柔弱文气的小婕此时表现出的勇气和胆量让我想起了一句体育商品的广告词：如果知道要去哪里？全世界都会为你让路！亲人们都相信，在学习上已经没有任何困难可以挡住她。
在庆贺的酒宴上，面对亲人们的轮番祝福，小婕有些受宠若惊。她说她没有想到，自己取得的这点成绩会给大家带来这么多的欢乐。她自嘲不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在学习上一直在小步不停歇地追赶，并且在追赶的过程中，发现了学习的乐趣，从此乐此不疲。她说，在学习的过程中，也曾产生过懈怠的想法，但在中学时看到的一则寓言故事，给了她无穷的动力：雄鹰可以轻易地飞到悬崖峭壁上，而蜗牛则需要长年累月的攀爬，并且在攀爬的过程中，可能还会掉下来，没有办法，蜗牛只有从头再来，继续努力地登攀。小婕说，在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能够成功，一种是雄鹰，拥有卓越非凡的才华，不费多大力气，可以轻易地登上人生的顶峰，笑傲天下。还有一种是蜗牛，它不聪明，不敏捷，只知道爬啊爬。但最后一样可以登上顶峰，虽然它耗费了多于雄鹰百倍的努力，成功的过程不那么潇洒，但最后它和雄鹰看到的风景是一样的……
实际上，在生活中，大多数人都是蜗牛，但很多人都不愿意承认这一点，而更愿把自己想像成一只雄鹰，妄想可以在短时间内轻易地成功。事实证明，凭空把自己想像成雄鹰的人终其一生都只是一只蜗牛，而坚持不懈爬上山顶的蜗牛最终变成了一只雄鹰。
先搬山，后摘花
/凉月满天/
大约二十年前，我在一所乡下中学教书。
有两个学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个男生，黑瘦的瓦刀脸，小平头，不爱说话，看起来笨笨的。别的男孩子都像一团风，被生命力鼓荡得一会儿呼啸到这儿，一会儿呼啸到那儿。就他，走在路上，蚂蚁都不会碾碎一只。不是说慢，而是说走路都能细致出花儿来。一根柳树枝儿挡在他的眼前，换别人早一把掀得远远的；他不，轻轻拈起来，放到身后，一片柳叶、一茎柳毛都不会伤到。我初见这副景象，都看呆了，当即决定把副班长的位置交给他坐。一个班的副班长，往大了说，其实就是一个国家总理的角色，事无巨细，都要求两个字：妥帖。这孩子别的本事我不敢说，这点绝对错不了。
事实证明，他也确实干得有声有色，因为他永远都是把工作战战兢兢地捧在手心里，就像捧着枚脆薄的鸟蛋似的，生怕用劲儿大了，磕了；用劲儿错了，摔了。
一个女生，圆圆的一张白面，细长的丹凤眼，很是漂亮。人缘也好，好像一块温暖的鸡蛋饼，谁见了都觉得是好的，香的，可口的。所以她总是很忙碌，今天和这几个人一起做作业，明天和那几个人一起跳皮筋，甚至还有为她“争风吃醋”的。
她平时没见得多用功，课业居然也不错，这就是天资的原因了。就有一点，干什么事都吊儿郎当的，总能找到一百条借口往后拖。
有一次，我给两个人同时布置了任务：每个人给我交两篇作文，一篇写人的，一篇写景的，我要拿去代表学校参加省级学生作文竞赛。结果男生的作文很准时地交上来，用那种白报本，在页面上按五分之三和五分之二的分界画了一道竖线，左边是他的作文，右边是空白，随时备我批注。很干净，很漂亮。
而最后时限都过去两天了，女生才把作文交到我手上，是那种潦潦草草的字迹，上顶天下立地，跟下斜雨似的，别说我批改了，遍纸泥泞，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我的脸黑了：这几天干嘛了？她就红了脸笑：她们找我玩……我无力地挥挥手，打发她走。人生一世，长长的几十年，人际关系像既长且乱的海藻，总有把你拖缠得拔不出腿、脱不开身的一天，你的生命中，有多少天够这么挥霍的？
十五年后，今天。
一群学生来看我，那个男生也来了，他已经是一所市重点学校年轻有为的副校长。沉稳细致的作风一直没变，只是风度俨然，男人味像好檀香，被岁月一丝一缕都蒸出来了。女生没来，她本是一所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学校的普通老师，而且刚刚被“踢”到一所更边远的学校去，正忙着搬家呢。我问：“以她的灵性，教学成绩不会差呀，怎至于到这地步呢？”同学们说：“哪儿呀！她整天晃晃悠悠的，也不正儿八经地干工作，连着三年学生成绩都是年级倒数第一。”
我没话说了。
“晃晃悠悠”，真精确。
通常，我们都不大看得起那种生活态度过于郑重其事的人，觉得他们笨，捧枚蛋像捧座山，透着一股子憨蠢；最羡慕那种做人做事潇潇洒洒的，好比白衣胜雪的浪子游侠，笑傲江湖，浪漫、诗意。可是，所谓的潇潇洒洒，放在现实生活中，可不就是“晃晃悠悠”，凡事都不放在心上，凡事都觉得稳握胜券，就是一座山，也可以用一根小尾指轻轻勾起，抡出八丈远……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人的力气是随练随长的，假如一直举轻若重，到最后说不定真能举起一座昆仑；若是一直举重若轻，到最后，恐怕举一根鹅毛都得使出吃奶的力气。这既是不同人的两种不同态度，前一种人赢定了，后一种人必死无疑；又是同一个人的两个阶段：只有第一个阶段举轻若重，才轮得到第二个阶段谈笑间对手帆坠橹折；若是这两个阶段倒过来，“晃晃悠悠”、举重若轻的坏习惯则如泥草木屑，越积越厚，变成石头，砸肿自己的脚面。
生命促迫，不可回头。举重若轻者，搬山如摘花；举轻若重者，摘花如搬山。年轻的朋友，无论课业还是做事，都请千万要存一颗郑重的心，先学会用搬山的手势，摘取眼前的花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