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哗啦……”
“轰隆……”
“砰……啪……”
此刻已是深夜,窗外却大雨倾盆,不时有雷电撕裂苍穹,怒吼出声,震的群山所有生灵,尽皆颤巍蛰伏,不敢冒头。
山丘不高,顶多百十米,山顶上的一点微亮光芒,透过雨幕,往外延伸。
突然,这丝光亮也熄灭了,整座山丘又重归黑暗。
“贼老天,下这么大的雨。”
张平将手中熄灭的烛台小心放下,转身将被大风吹开的窗户,重新关闭。
他转过身来,将屋内的烛火又重新点燃。
烛火旁,一个灰衣老人佝偻着身子,默默站立,昏暗的灯光下,老者浑浊的双眼看不太清,脸上皱纹弥补,老年斑似是覆盖了好几层,显得整个人极为可怖。
张平见了却不害怕,反而露出笑意,忙走过去,道:“师父,你怎么起来了?”搀扶着老人坐下。
老人凭借火光,依稀间一位尚未成年,大约16/7岁的少年映入眼帘,只见他面色苍白,却有着少有的俊逸五官,一双狭长的凤眼,格外有神,伸出枯瘦鬼爪般的右手摸了摸少年的圆寸头,道:“老陈头已经将你的入学手续办好了,你后天便去市里上学吧!”
“那师父你……”闻言,张平眼神一变,不禁有些不舍。
老人眼神虽不好,但心中却是透亮,挥手打断张平,叹道:“孩子,人有生老病死,月有阴晴圆缺,这是人生常态。如今,我大限将至,你又何必如此小儿姿态。”
颤巍的右手,从口袋中取出一本巴掌大小的册子,递给了过去,道:“这个你拿着!”
‘轰隆……’
一道闪电撕裂黑幕,照亮了屋顶的破败牌匾,前面两字已经看不清楚,后面黑漆漆的两个‘义庄’篆字依稀可见,同时也透过窗户,将屋内照得如同白昼,大堂内,十几具棺材摆成两排。
阴森可怖的环境中,眼前这本酷似驾驶证般的小册上,一连九颗的血色五角星围绕在漆黑如墨的骷髅头颅下,显的更加狰狞,
“哦。”
张平面上却恍若不觉,浑不在意的一把接过小册,将其放入口袋,“师父,我扶你去休息。”搀扶着将老人往另一个屋子走去。
……
风雨过后,本就青翠葱郁的山林,加上树梢上未落的水珠,更显生机勃勃。
老李头一向醒的很早,此刻躺坐在义庄前的摇椅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
回想他这辈子,父亲原是个二皮匠,专门处理县里的丧白事,一辈子对着死尸打交道,连带着自己也学了不少的丧白知识。
原本一家人仗着全县有名的‘棺材营生’倒也衣食无忧。
但自37年,琉球进犯后,一切都变了。
父母带着自己到处东躲西藏,颠沛流离,可父母依然是没躲过琉球人的杀害。
从此自己愤而参军,征战沙场十余年,大小战役经历了上千场,为的便是多杀琉球人。
当琉球投降后,自己这才申请回乡。年近不惑的他,鳏寡孤独,又因为吃饭的行当招人忌讳,被村里人厌弃,索性搬到了山里的义庄,本以为要苟延残喘,活完剩下的日子。
却没曾想,老了老了,许是老天爷可怜,让他收养了一个孩子为伴,转眼间,孩子也大了,自己也已经年近耄耋,这一生也即将走到了尽头。
‘或许自己也该走了……’
老李头心中仿佛明悟了什么,一股沉沉的困意袭来,令的本就耷拉的眼皮这次彻底合上了……
“师父,该吃早饭了…”十来岁的男孩子,却早已学会了独立生活。
张平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义庄前的石桌上,一盘酸萝卜,两碗香喷喷的小米粥,还有三个热腾腾的白馒头,虽然生活条件不是太好,却也让张平十分满足。
“师父,吃饭了……师父…”
满脸笑意的张平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来到老李头的身前,伸出手指去探鼻息。
良久,张平面无表情的收回手指,一言不发的坐回石凳,默默的拿起碗筷,独自吃了起来。
一滴滴泪水不断滴落碗中,混合着香甜的米粥,却带给了张平五味陈杂的感受,原本两人份的早餐,更是让张平吃了足足一个时辰。
将碗筷放下,张平弯身背起老李头,来到大堂中,将其放进一个空置的棺材中,仔细的为其整理仪容。
摆了桌子,放上香炉,张平点燃三根香插在香炉里,躬身三拜后,跪坐在蒲团上,一张张冥币被张平不断的递进火盆。
……
“彤彤,这是你上个月的信用账单,你记得看一下。”
“林嘉欣,我拿你当闺蜜,你却抢我男人,我们就此绝交!!”
“对不起咯,彤彤,哎呀!一想到我和他明天去看电影,我就好开森啊!!”一个二十来岁,满是‘歉意’的声音说道。
“啊!林嘉欣!!我杀了你!!”
当张平从外面回到所居住的小区时,已经将近半夜11点。就在他把钥匙插入锁孔,刚准备开门,恰好听到隔壁传出的动静,张平心无波澜。
这两个半夜不睡觉的女大学生邻居,又开始疯疯癫癫的犯病了,对此张平早已习以为常。
‘砰’的一声关门声,表示了自己的不满后,就一头倒在了床上。
此时的他,早在半月前,将老李头下葬后,就拿着老李头身前留下的推荐信和其留下的五千块,来到了X市。
和老李头所想的不同,张平并没有投靠他的老战友,而是独自一人在学校附近租下了一间房子,又找了一份计时的工作后,这才去了学校。
一整天的工作,早已让张平疲惫不堪,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去动。
呼~
呼~
秋天的风显得格外的寒凉,伴随着彻骨的寒意,在窗外呼啸。周围渐渐静谧无声,就连月亮在这个时候都好像躲了起来。
“好冷……”
一股格外阴冷的寒意使得张平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突然,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缓慢的转过脑袋。
不大的房间内,除了一张小木桌,没有任何装饰,仅有着一扇半开的窗户。
透过窗户,张平悚然一惊。
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脸色惨白的趴在窗户上,瞪着空洞的眼神,与他对视。
突然,那小孩咧嘴一笑,招了招手,像是在说,来跟我玩啊……
张平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是…鬼?”
他懵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袭上心头,让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鬼?
这是鬼?
这世界上居然真的有鬼?
在义庄的死尸堆里,呆了十余年的他,居然头一次遇见了鬼,这一刻他慌了,一动不敢动。
许是见张平久不回应,小鬼有些不耐烦了,竟直接穿窗而入。
刹那,原本就阴寒的房间,更显刺骨,在张平眼中,那穿墙而过,轻飘飘悬浮靠近的小鬼,一双孔洞的眼神开始流露出猩红血液,一滴滴的洒落在地,足足一指长的黑长指甲向张平抓来,一种恐惧就像本能一般不可控制。
咯咯咯……
他牙齿打颤,想要大吼,驱逐这种无力感,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好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鬼靠近。
惨白的脸,血红的眼神,紫黑一般的嘴唇,咧开嘴,褐色的牙好似渗透着恶臭般的蛆虫……
“阴司有序,黄泉可度…”
恰在这时,一道若隐若无的声音,像是从天外传来。与此同时,张平裤兜里,一本小册变得滚烫。
张平下意识伸手拿出,但就在册子被翻动的瞬间。
“啊……”
尖锐而凄厉的喊声传出,小鬼身形,好似破布一般被撕碎,了如轻烟的散去。
‘啪嗒’
伴随中阴森的鬼气散去,月亮再次照亮大地,张平捂着胸口开始剧烈喘息,像是溺水般不断呼吸着新鲜空气,良久,这次捡起掉落在床头的鬼面册,仔细端详。
这一次,张平并未觉得烫手,反而产生了一种温润冰沁的手感,仿佛自己拿着的是一块古玉。
自己和这个册子之间,像是产生了一种诡异的联系。
早在老李头将这本册子给自己的时候,张平就已经研究过,那时这册子半点反应都没有,通体更是浑然一体,无法打开。
没曾想,今日这册子却在救了自己一命后,发生了变化。
黑色封皮面上,九颗的血色五角星,环绕着漆黑如墨的浮雕骷髅头颅,形似古代奏折般折叠长册,此时被张平打开了一页。
原本空白的纸业上浮现了两行清晰的血字:
“阴司有序,
黄泉可度。”
一个手印出现在血字中间,手印很是奇异,纹路清晰可见,很和谐,和谐道你根本挑不出丝毫的瑕疵,且无比的工整,任何一种细节都达到了一种让人很舒服的感觉。
下面则是两栏。
第一栏:姓名:张平。
第二栏:职务:临时鬼差。
“这是……一本证件?”
张平很是惊诧,难道这世界上真有阴司?若是如此,那自己听说的那些仙侠小说是不是真的?所谓天庭、地府是否真的存世?那三清、鸿钧等之类的神仙大拿又在何方?
一时间,张平想到了很多,心中难以平静,感觉自己三观都快尽毁。
册子还是册子。
他还是他。
但莫名的,对这个东西,张平自心底产生了一种亲切感,就像是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手里拿着自己三五岁时拍的照片一样。
陌生,且无比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