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十五岁那年,贾敏病逝的消息从江南传来,他不声不响的将自己关在栀睿院中,无论水溶还是三岁的丹阳都没能将他唤出来。
那时候的她在想什么?心中竟有报复的快感,到底贾敏还是先她而亡,到底她还是没有争过她!但是心中的悲凉却是漫漫袭来,到底谁又争的过谁?她又得到了什么?想笑的时候眼泪却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
三日后他从栀睿院走出来,便开始着手教水溶朝政和府中的事宜。一年后,便搬到碧皎山庄,直到死亡再也没有踏进北静王府半步。水琛死后,水溶承袭郡王之位,她将整个北静王府内的栀子花吩咐人尽数砍去!
她疯狂的想将所有关于贾敏的记忆抹去,但是越是折腾贾敏的身影越是深深印在心底。水琛死的时候她没有丝毫的意外,因为贾敏的逝去已经将水琛的生命带了去。他没有立时跟随下世的原因便是放心不下尚在少年时候的水溶,放不下祖宗留下的基业。
十八年来他对她不闻不问,对整个北静王府也不管不顾,但是他逝去后,心田蒙着的恨意褪尽的时候,她悲哀的发现她还是爱着他的。甚至曾经她的那些怨恨和愤怒都是她的伤心她的在意,若是真的不在意了,她为什么会放不开?
窗外月影斑驳落在墙壁上,三十年的人生北静王太妃说的云淡风轻,但是黛玉的手指却是微微颤抖着,良久无声的抬头看着北静王太妃,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对你娘,我是又怨又恨。当年虽然是我的过错居多,拆散了她和太王,但是她却始终占据着我的生活中片刻也没有离去。”低头看着巧笑倩兮的佳人,北静王太妃突然将画卷卷了起来,淡淡地道:“这是你娘的画卷,你还是收起来吧。”
黛玉凝眸望着那画轴,许久方才轻轻地道:“既然这里是太王居住的地方,母妃还是挂在原处吧。”或许午夜梦回的时候贾敏或许还会来看吧,心中的震惊早已不能用言语来表达。她虽然早就知道北静太王中意的是自己的母亲,但是却从未想过贾敏所居住地方的枝枝沫沫,又何尝有片刻的忘记北静太王?
这里的摆设甚至连材质和花纹都像极了贾敏的栀睿院。是的,江南林府也有栀睿院,那是贾敏的院落,种满了洁白的栀子花。犹记得小时候的片段,那时候贾敏温柔的看着她坐在栀子花下的凉榻上撕书撕的不亦乐乎,带着清愁的眉眼没有片刻的展颜。
那时候她抬眼看到父亲的时候,伸手扑到他的怀中。林海虽然抱着她,但是眼睛却片刻也未曾离开过贾敏的容颜。但,那眼底流淌的悲伤仍是清晰近在眼前。贾敏抬眼微笑的瞬间,她似乎能记起林海瞬间惊喜的表情,记得当初将贾敏搂在怀中,将她挤在中间的难受。
他是知道的吧,毕竟当年北静太王强行进入荣国府,闹的那样大,他有什么是不知道的?纳的那些姬妾父亲从未放在心上,他一生想要的只不过就是母亲的心而已,但是母亲的心却早就已经给了别人。
黛玉独自一人走在回明瑟居的路上,月辉下的枝影斑驳让她伸出双手吐了吐气息,水溶的身影已经近在眼前,黛玉伸手揪着他的衣襟靠在他怀中,轻轻叹了口气!
水溶轻搂着她在怀中,将手中的披风摊开与她披在肩上,温暖的气息流淌开来,让黛玉鼻子酸酸的。仰头望着水溶温和含笑的面容,在她的面前他总是温润如玉的笑着,包容着她的一切,缺点优点似乎都在他的宽广的胸怀之中。他想什么从不介意黛玉知道,甚至乐意将所有的想法与她分享。
黛玉突然觉得命运对她真的是颇多眷顾,她此时庆幸自己当年遇到的是他,庆幸自己能够坦开胸怀接受他的情意,庆幸他对她的不离不弃包容忍让。
“怎么了?”水溶轻声询问,黛玉抓着他的衣襟抹了抹眼泪,道:“都是溶瀛不好。”水溶莞尔,揽着她向明瑟居走去,笑问道:“我怎么不好?黛儿倒是说出来?”黛玉顿住脚步,抓着他的手臂仰头看着他,道:“你昨天明明答应过要告诉我的,却说的模棱两可,说了等于没说。”
对于黛玉的指控水溶只是轻笑一声,伸手将她的手指合拢在手心里,低眉轻道:“倒也不是我说的模棱两可,而是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知道的都告诉黛儿了,你这样的指控不成立。”
黛玉默叹了声,扬首伸手想要抓住那流萤般的光芒,张开五指看着指缝间流泻下来的清辉,呢喃道:“到底是谁对谁错?”在她看来没有谁的对与错,都是对的,也都是错的!
靠在水溶怀中细细的与他说了遍,月影渐渐西斜,水溶剑眉微皱的看向黛玉,许久方才揽着她道:“管他对与错,是与非,过去了就过去了。”黛玉斜睨着他,皱了皱鼻子道:“你倒是看得开。”
“看不开能如何?两个已经是作古的人,我们还能去问他们不成?”黛玉哑口无言,微皱的眉头抬头看着水溶,问道:“你说当年父王南下江南的时候是为了什么?”那个时候好像是她方才出生的时候吧,而且她从未听林如海和贾敏提起过。
水溶闲闲的目光转向黛玉,轻笑道:“若是当年父王想要的事情定下来,那我在五年前就不会那么费神了。”黛玉越发不解的看向水溶,水溶抿嘴含笑的握住她的手腕,道:“若是当年你先定下来当我的媳妇儿,哪里还会有贾宝玉的事儿?”
黛玉墨玉般的眼睛瞪视着他,反唇相讥:“若是先得知了你有侧妃侍妾在,我也必定先踹了你。”
“你敢!”
黛玉扬了扬眉,道:“为什么不敢?我当然敢!”
水溶微挑眉头似笑非笑,摸着下巴琢磨道:“我记得当初谁初嫁入王府的时候还问过我有没有侍妾来着?还是我记错了?或是某人忘记了?”腰侧被黛玉狠狠的拧了把,娇嗔道:“你再提起往年旧事试看看?”当初她怎么知道,那时候的他也不过就是个略微熟悉的陌生人而已,谁知道他府中有没有服侍的姬妾?
转过回廊水溶却突然拉着黛玉掩在廊柱后,温热的大手覆在她的唇边,黛玉不解的看向他,就听到熟悉的声音,登时住了嘴,静静的随着水溶立在廊柱后!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紫鹃失去耐性的看着赵峥,冷冷地道:“原来竟是我小看了你,没想到你从前也有自己的红颜知己。既然你的红颜知己没有死,那我这个替补的人早就应该退了下去,你我之间早已在王爷和王妃面前断的一干二净。”
“紫鹃,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我对你的心意如何,你真的不知道吗?”打断他的话,紫鹃转身过来,月色下的嘴唇紧紧咬着,道:“我不知道你的心意到底是什么,或许你本来就是虚情假意而已。我只知道你有红颜知己,你将王爷赐予你的玉佩给了柳月娥,其他的我一概不知,也不想知道。”
抹去脸上的泪水,紫鹃回过身来,深吸一口气,淡淡地道:“王爷王妃遣了你去静心苑,没有他们的话你不能待在这里,你走吧!”紫鹃说完便转身朝着这里走了过来,水溶揽着黛玉轻轻跃起,紧紧抱着她坐在怀中,坐在屋檐上。低头望着她害怕惶恐的眼神,低低笑着,伸手掩住了她的眼睛!
“你,陪着王妃同去幽云州,万事,万事当心!”似是明白紫鹃的心意再无回转,赵峥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想要嘱咐又怕紫鹃的反驳。说完便走进,将手中的碧玉手镯放在她的手中,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出去!
紫鹃静静的身影立在月影下,几次想要将那碧玉镯摔落地上,却在手扬高的时候落了下来。眼中的珠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终究忍不住将那碧玉镯收在手中,捂着嘴巴快步跑着穿过了游廊!
那丝哽咽似乎还在耳畔飘荡,黛玉轻轻推开水溶挡着眼睛的手臂,依偎在他怀中望着漫天星辰。没有房檐的遮挡,整个星空灿烂的像是黑绒布上嵌满了璀璨的宝石,那样的明亮美丽,“他对她应该也是真心的吧。”她的紫鹃,这个傻姐姐,若是真的心中放不下,又何必强撑着说自己能放下?
水溶将她的披风系的紧紧的,淡淡地道:“说时容易做时难,感情最容易蒙蔽心智蒙蔽理智,再多的道理也只能是旁观者清。”他们瞧得清看的明,这些道理紫鹃未必不懂,只是感情冲昏了头脑,丁点儿的事情都能成为彼此之间的导火索!
黛玉突然侧首看向水溶,道:“为什么以前不带我上房檐看星星?”水溶莞尔,低头看向她道:“你刚才不是还在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