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笑声从门外传来,一大两小同时转头相望。黛玉急忙穿鞋下榻,水昊泽和清婉也随在黛玉身侧,上前道:“见过太子妃!”沐着秋雨而来的应君平,月白色的衣衫下摆蒙上层水渍,身边除了贴身服侍丫鬟外,再不见他人。黛玉心中有些疑惑,却是忙迎了她进来!
应君平却是动也未动的低头望着俊秀清灵的昊泽和清婉,许久方才叹道:“如此娇儿娇女,也只妹妹能得此福分罢了!”言毕便吩咐随身服侍的丫鬟候在门外,轻挽着黛玉小手走了进去。黛玉眼见她如此,便吩咐紫鹃含影带了昊泽和清婉先出去。
应君平的目光随着昊泽和清婉的身形缓缓轻动,黛玉倒了清茶放在她面前,她方才回过头来,侧首微笑道:“好聪明的两个娃儿!”黛玉笑了笑,心中着实好奇应君平冒着秋雨前来的目的!
身为皇太子妃,若非有重要的事情,她也断然不会冒着风雨来北静王府。毕竟成为太子妃便是天璧皇朝的皇储妃,一举一动代表的是皇家礼仪和规矩。出行之时更是要摆开全副的仪仗,怎会这样寥落无声的悄然进了北静王府?
抬眸迎着黛玉疑惑的目光应君平美丽的面容却犹如卷了花边的花朵,带着丝丝黯淡和凄然,拂开的声音更像是秋风之中的秋花寒冷泠泠,“当日母后曾说过,若是来日太子不受劝的时候只需来找王妃便可!”
黛玉淡淡的眼眸含着丝丝讶异和怔然,轻道:“圣上将朝中事务尽数交与太子打理,太子有何不受劝阻之事让太子妃如此困扰亲自前来?”应君平拂开茶杯中的翠捧雪,美丽的面庞憔悴如霜落,声音越发的轻,“王妃可还记得当日沣怡王府送进毅诚王府的苏小小?”
“苏小小不是在三年前皇后丧逝之时,没有遵从侍妾之礼服丧而被贬谪冷宫之中了吗?”黛玉诧异的看着应君平,如烟的眉峰微微跳动,莫不是?清亮的眼眸中带着几丝不置信!
应君平微点头,眉目间幽远没有焦距的望着前方,“是被贬谪了,但是一年前太子生病之时她跪在雪地三日三夜不吃不喝为太子祈福,便被太子重新接回东宫。短短一年的时间宠冠东宫,如今更荒唐的事情是,太子竟要将她册为东宫侧妃之首。”
黛玉手中的茶盏咣当落在地上,抬眸不置信的看着应君平道:“此事何等的糊涂?因皇后丧逝而贬谪的人物再由太子亲自册封为东宫侧妃之首,这些事情传出去,太子的声名何在?皇家的体统何在?”
“是呀!我也是这样的劝慰,但是如今的太子甚至懒得再见我一面。”氤氲而起的热气融化了她眉间的点点坚强和刚毅,显露出身为女子的脆弱和凄苦,静静地道:“不知他从何处得知,皇后丧逝之时苏小小礼数不当是我刻意所为,如今竟是连柔嘉也见不得他面了。”
黛玉皱紧眉头的看向应君平道:“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应君平抬头,凄凉一笑道:“可是姐姐的夫君不是这样认为。他认为我是心中存着妒恨,所以陷害了苏小小,如今我倒是成了十恶不赦的恶人妒妇,那苏小小倒是沉冤昭雪惹人爱怜!”
三年前黛玉曾与那苏小小有过一面之缘,纤柔楚楚可怜的长相确实能让男子怜惜不已。沉吟片刻,黛玉起身道:“姐姐稍等!”转身走进内室打开花梨木箱子,将那仍旧光鲜如初的镂空香囊拿了出来,紧握在手中略沉思须臾,便转身走了出去!
将镂空香囊交与应君平的手中,黛玉轻握着她的手臂,道:“这里是先皇后的亲自书函,当日承蒙皇后所托今日交与姐姐手中,也算忠人之托物归原主了!”应君平的泪水落在那镂空香囊上,喃喃低声道:“母后思虑的周详,但是太子却,”
“姐姐是圣上亲自册封的太子妃,能站在太子身边的也只有你,你还有柔嘉!”孩子是每个母亲心中最脆弱的部分,黛玉如此说,应君平早已敛起眉宇间的脆弱和凄苦,拂开衣袖站起身来,坚定地道:“是,妹妹说的极是,我还有柔嘉,还有母后的托付!”
望着重重雨幕中消失的消瘦身影,几丝不好的思绪浮上心头。中秋宴后水恕便将朝政交与太子打理,整天沉迷于术士所为的成仙修道之中,甚至有打算过年的时候将皇位禅让与水沄。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坐在水溶身侧,望着一池碧水盈绿如玉,水昊泽摇晃着小脑袋吟吟念出!
水溶回过头来看着念的津津有味的昊泽,淡笑问道:“昊泽可懂得这是什么意思?”昊泽扬起同样的剑眉挑了挑眉头,道:“孩儿知道!亲近贤臣获取良言直谏,远离小人不受佞言蛊惑,这就是前汉兴隆的原因;亲近小人任人唯亲,疏远贤臣谏言不入,这就是后汉衰败的原因。”
水溶点头幽沉的眼眸望向平静的湖水,水昊泽已经好奇的凑近父亲的身边,问道:“爹爹,昊泽出生之时当真是天生异象么?”水溶抬首轻轻揉着他的黑发,唇角勾起冷冽的笑容,淡淡地道:“所谓的异象是什么?就只是因为常人所没有的景象么?若是如此说,天地下天生异象的人物不知几许,但爹爹所知,京城之中就不下十人!”
“亲贤臣,远小人;亲小人,远贤臣。这些本就在一线之隔,单看如何想如何看!从来异象皆说为天生,既然为天生,自是老天的安排。天生带来我们拒绝不得,何不坦然接受?又何必去为了虚无缥缈之事刻意去寻觅,刻意去提防?谁人愿意相信就相信好了!”水溶脸上的神情冷淡的犹如此时的秋水带着丝丝冷意!
不过他本也不该有丝毫的意外,水沄本就心量狭小胸怀极窄。他听信他人的挑拨,他不该意外的。水昊泽挑了挑眉看着父亲沉远的目光,道:“所以爹爹就带着娘亲还有我们两个跑到这里来躲清闲了?”
水溶挑眉,低头看着同自己长得极为相似的孩子,轻笑道:“怎么?昊泽不喜欢吗?”水昊泽耸了耸肩,笑道:“当然喜欢!有爹爹娘亲还有妹妹在,这样的生活倒是比王府里还要自在自由些,昊泽当然喜欢!”
水溶赞许的点了点头,明眸如星的望着湖边生火烤鱼的黛玉,唇角含了抹笑意。将手中的鱼竿交到昊泽手中,低声笑道:“若是爹爹再不去帮你娘亲,只怕咱们家的静心苑都要给她烧着了!”
水昊泽抬头看着水溶望向黛玉的宠溺目光,耸了耸肩见怪不怪地道:“爹爹是生怕娘亲不小心烧到手指头吧!”到时候心疼的还不是他这个将他娘亲供若至宝的爹爹?真真的是疼宠的捧在手中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莫不万分小心!
水溶回眸横了他一眼,修长的指关节微微弓起叩了他额头一下,看着皱眉缩身的儿子,水溶便笑着站起身来去找黛玉和清婉。
“娘,生火是这样生的吗?”清婉好奇的蹲在一侧,看着黛玉被青烟呛得泪眼汪汪的可怜模样,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她的宝贝娘亲,从她爹爹手中抢来火折子便自告奋勇的说要烤鱼,如今水溶倒是钓上来三条鱼了,但是黛玉的火堆却还没有升起来,反倒被未干的枝叶呛得泪水流下!
黛玉吸了吸鼻子,沾满烟灰的手抹了把脸,懊恼地道“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清婉挥动着手臂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黛玉玉白无瑕的面容上,黑灰色的烟灰像是狸奴身上的条纹般覆在她的脸上!
看着女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半点声音,黛玉揉了揉被呛得难过的鼻子,抬头问道:“清婉想说什么?”水清婉微张着嘴巴看着黛玉花花的小脸儿,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忍着。如果她现在笑了出来,黛玉绝对会将满手的黑灰抓着抹在她的脸上。
伸手摸了摸还算是玉雪可爱的脸蛋,水清婉抿了抿嘴巴,决定还是乖乖的紧咬着唇瓣抑住满腔的笑意倾泻,急忙晃手道:“没什么,没什么!”
水溶走来看着女儿古灵精怪的转动的眼眸,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啼笑皆非地道:“清婉,你帮你哥哥!”水清婉回身看到水溶了然的目光,咬着唇瓣急忙转身,跑了两步再也忍不住咯咯笑着一路奔到水昊泽的身边!
黛玉茫然的看着水溶极力忍笑的眼睛,像是落满了璀璨星辰般的灿烂洒落在她的脸颊上,不觉伸手摸了摸脸颊,皱眉道:“溶瀛,你在笑什么?”侧首看了看湖边笑的前仰后合不时挪揄目光看过来的昊泽和清婉,恼怒地道:“你们到底在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