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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请你看看我最好的笑容 (1)

筠子发现一直寂寞着的芒果树,已经开出一朵朵的小花了。好香啊!筠子使劲地嗅着这夏天的味道。筠子一来到这个学校的时候就爱上了这个校园,因为这里有很多高高的会开花的树和温柔的路灯,沉默善良的同学,和蔼可亲的老师,还有静静行走的陌生人,擦身而过的微笑。这时候的筠子刚刚结束了一场爱情,这样安静的校园正好适合她疗伤的心情。本来平淡真诚的恋情因为男友的意外死亡而变得凄美起来,筠子的内心一直有一个无法解开的心结,突然发生的事情太难让人接受,会不自觉地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思念之中,就算明白这是一场意外,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以前的生活就好像是一场幻觉,突然间就消失不见。但事情发生的时候,最亲密的人总是最受伤的人,总会不自觉地想到逃避,并且开始无缘由地拒绝外面的世界。

这几朵小花却开到了筠子的心里,她太久没有笑了,但是这发自心底的微笑却比任何的花都要迷人,它还带着露水般的泪珠,透明和朦胧一起不自觉地从她的嘴角扩散开来。筠子是音乐系舞蹈专业的学生,本来她可以考上自己城市的那所更好的音乐学院,但是为了忘掉那段痛苦的回忆,她选择来到南方的这个城市。她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至少这里安静,空气清新,不像那座大城市那样容易让她感到窒息。现在筠子站在美术系和音乐系相交的这条小巷里,她们的宿舍就在这条小巷的旁边。她每天晚上都会用这条小巷上的IC卡电话和父母说说话,然后在这里的长条凳子上坐一会。这条小巷旁边有好几种树,树叶扶疏,遮满小巷的上空。小巷里面还有一根细细高高的路灯,连投射下来的影子也是细细长长的,像筠子纤瘦的身材。

筠子就这样坐在细细长长的阴影里,看到芒果树开出了一朵朵的小花。很少有人能够像筠子这样细心地发现什么树的花是什么时候开始开放的,当然,小鸟知道。黄昏的时候,筠子坐在这里,就发现有一只只的小鸟在疏密不一的树冠下跳来跳去,低低地掠过树杈,停在小巷墙角的草地上,转动可爱的小眼睛。小巷墙角和树干上的青苔长得正好,各种树的枝头也正在抽芽,风吹过的时候,树叶拂动,轻轻飘落几片,带下疏淡的光影。正是春末夏初的好季节。直到这条小巷变得安静幽暗了,筠子还坐在那里嗅着芒果花的气味。这种清香让她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带着神秘伤感的微笑在那里喃喃自语,谁也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这个时候打电话给她,并没有打扰她,因为她正好心情平和。她答应了小忧做摄影模特的请求。小忧是美术系的学生,军训的时候和她认识了,一直保持着微笑的联系。

第二天和小忧一起走进摄影棚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三个人在等他们了,等她稍微化完妆,他们已经把背景和灯光基本上布置得差不多了。他们是小组作业,一个小组四个人,其中一个拍摄的时候,其他三个人就要当助手。小忧跟她说,今天不会拍很久的,因为就剩下她和另外那个正在测光的男孩没有找到满意的模特。小忧采用的是蝶形布光,那个男孩在筠子的胸脯上测亮部光的时候,手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胸部,然后脸一下子红了,连连地说对不起。筠子说,没有关系。然后对着他微笑。看到他充满歉意的脸的时候,筠子的身子微微地晃了一下。那神形,多像她死去的男友啊,筠子开始的时候以为是自己的眼睛被灯光打花了所产生的幻觉,但是当她认真地打量着他的时候,她几乎要叫出他的名字来了。她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相像的人。筠子把脸微微侧着,上身稍稍前倾,摆出一副舞蹈者的模样。她打量着这个一直在忙碌着的男孩,一会儿搬造型灯,一会儿拿反光板,那带点严肃的表情,懒散却集中的眼神,都显出他的认真来。

他微笑时,自然上翘的嘴角、微厚的嘴唇、干净利索的眉毛、明亮的眼睛、笔挺的鼻子,甚至鼻子下那浓厚的阴影,多像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男孩啊!她又开始不自觉地陷入深深的思念之中,但这次的思念却因为面前这个不动声色的男孩而变得更加生动起来。小忧很快就拍完了。筠子开始慢慢地用湿纸巾把脸上的妆去掉,她发现那个男孩一边喝水一边看着她。她微微地对他笑了一下,算是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他走过来对她说,能再给我当会模特吗?就这样,不用化妆。你的面容神情和最自然流露的眼神正是我一直想表达的东西。他的声音让筠子无法拒绝。

他用两盏柔光灯给她打光,他说他要的是她眼神中那种若隐若现的朦朦胧胧的光,像安静的湖面一样有着深沉的心事。筠子装做看镜头,其实是在偷偷地看他。他看上去有点偏瘦,却黝黑而结实,疲弱之中却流露着一种怡然自信的情致。他外表看上去是一副叛逆的街头形象,流离不羁的眼神,邋遢的胡子,穿着帆布鞋子,破了好多洞的原色牛仔裤,休闲的篮球背心,头上绑着一条黑色的头巾,头发披肩,脖子上有一串七彩的木头珠子项链,手腕上一个滑板护腕。但筠子并没有多少感受他的外表,筠子在内心里感觉,他是一个温顺而有主见的男子。这些都可以从他吝啬的言语,流离不羁又认真不安的眼神中判断出来。

筠子看着他,又慢慢地陷入那片无边的阴影之中,这片阴影从她的心底一直蔓延到她的眼睛里,在那里泛着涟漪。他和她一下子就进入了状态,他俨然像是一个专业的摄影师,不停地移换角度,小忧也不失时宜地将造型灯打在背景上,塑造出她的发型和柔美的轮廓线,所有的人都一下子全身投入了进去,无不为她所吸引。而吸引着筠子的,又是他的每个动作、语言和表情。她的感觉没错,他这身打扮是为了给同组的那个台湾女生当模特,她要的是这身街头的感觉,为此,他还留了一个礼拜的胡子。而他平常只是穿很普通大方的休闲装,虽然是美术系的学生,却一点也不邋遢,是一个很干净的学生模样的男孩。中午一点多的时候,他们就全部收工了,他跟筠子说,今天的拍摄只是寻找一下感觉,他会先拿去扫描一下底片,如果可以的话,他那边还有一些反转片,最后还要正式地拍摄,到时候还要麻烦她。没有关系。筠子说。然后她和他们说再见。音乐系和美术系是独立又联系的两个小系。有着那条共同的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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