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夜又度过了一个无梦之夜,但这并未带来充分的休息。危险埋伏在四周,必须小心警惕,一旦真正的进入睡眠,那么就有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
就好像他跟提拉森说的那样,他们必须假设敌人知道他们正在靠近,但事实上怀南剑派并不能确定他们的准确位置。
这是一个优势——考虑到他们此次任务的性质,任何优势都显得弥足珍贵。
第二天清晨,洛夜很怀疑朝阳到底有没有出现过。云层越积越厚,唯一一道穿透云层的微弱光线是雷电在空中激起的涟漪。
这闪电似乎永远不能触及地面,在空中无力的挣扎。
一行七人都有意识地放慢了脚步。阴沉的天色下,很容易让人失足滑落。脚下沙砾涓涓流动的声音听起来也像雷声一样。
他们有时会在原地停下来,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周围的动静。他们的前锋不得不缩短自己与队伍之间的距离,因为四周昏暗笼罩,视野极其糟糕。这也导致了他们驻足停留的次数愈发增多。
夜复一夜,洛夜的眼神透露出他已经把这里当作了自己的地盘,而入侵这里的敌人毫无疑间是在对他挑衅。
截至目前,仍未看到任何敌人的踪影,这一点让洛夜颇感不安。
如果是由他来指挥怀南剑派的话,他会命令轻装部队向前进发,甚至会一路推进到那面横断在枯林与山谷之间的西部城墙脚下。
不在那块边界设防简直就是严重失策,尤其是在赞达拉很清楚自己处境的情况下。
两个没有太阳的日子过去了,他们终于发现了敌人出没的迹象。
夜幕刚刚降临,领头的单大哥就在两块高地之间的鞍形地带停了下来。他们已经抵达了南部城墙和山脉的交界之处,现在正穿过丘陵朝东面走去。
单大哥放出一个信号,洛夜和展昭便赶上前来,而单大哥则退回了其他人等待的地方。
眼前的景象让沃金浑身发冷。近二十名怀南剑派在那里建起了一座哨站。
他们在林中伐倒了一大片金叶树,然后砍下树枝,挑出其中足够粗壮的那部分,和树干一起打磨削尖,一根并着一根插在防线之上。这些尖桩全都朝外指着,只在西边留了一个狭窄的缺口,而缺口处也用木桩隔出了曲折的路线,因此任何攻击者想要进入营帐,都必须急速改变方向。
洛夜怒目圆睁,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愤怒。砍伐秀美的林木来建立一个如此残酷的堡垒,对洛夜来说,简直就是不可理解。
洛夜从与那多隆和长寿的交流中学到了不少和道教有关的东西,天人合一,尊重生命,善待万物,而眼前的堡垒是那么的不和谐。
在营帐的中心地带,一个大型篝火的东面,有两根被打入地下的树干。它们约莫二十英尺高,彼此的间距则是高度的一半。
两根木桩上都绑着绳子,将一名男性的双腕吊了起来。他的衣服破裂悬在腰间,被遮住的腰带托住而不至于掉下。他身上刀伤无数,虽不致命,但足够产生难忍之痛,以及让鲜血不住滴淌。
沃金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可他的样子似乎有些眼熟。而旁边的其他四人也都一样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
四名人被绑在一起,在怀南剑派弟子的监视下蜷缩颤抖着。
有两名弟子守在哨站的入口,还有两名负责看管囚犯。其他的人,包括一名手握银色长剑的看着像领头的人,都围在这个被吊起来的人周围。
这名领头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周围的人都大笑起来,接着又是一刀砍在人身上。
洛夜看不下去了,做好了离开的准备。然后他看见了同伴脸上的神色,“我们不能插手,你知道的。”
展昭的表情很平静,这种事情虽然心痛但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我知道,快走吧。”
“不,”单大哥用着极小的但又充满焦急的声音,叫道,“我认识他们,他们是村民。我不能就这么丢下他在这里受折磨。”
洛夜轻拍了一下单大哥的肩膀,“你别无选择。我很抱歉,但是我们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做这件事。”
“凭我们的实力一定可以打败他们,我不想看见他们在这里受苦,他们不应该被这样!”单大哥的声音逐渐变大,展昭吓得连忙捂住他的嘴。
洛夜点点头,拉上一支箭。“我明白了。让我来了结他的痛。
这句话惊得单大哥张大了下巴,然后他闭上嘴,摇摇脑袋。他拒绝迎上洛夜的目光。“我不能让他死。”
“援救等于自杀”
“他们是谁,值得让你赌上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和这次行动?”
“这…可以做到的,”单大哥沉下了肩,支支吾吾,像一个正在祈求奖励的小孩,“没有时间解释了,反正我必组这么做”
“对我,还是对你自己?”
“洛夜,请让我救他吧,这是我的义务。”单大哥紧闭双眼,痛苦在他脸上一闪而过,“但你是对的,我不能影响任务。你带上其他人先走吧,我自己应该能够应付。我们离目的地已经很接近了,就当我是在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吧。求你了,我的朋友。”
洛夜听出了提拉森语气中的深切悲恸,他再次斟酌了一下眼前的形势,瞪了单大哥一眼。“开什么玩笑,你自己去绝对是送死。”
单大哥听到这话还是还是不肯放弃,想继续请求他。但洛夜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不过洛夜的下一句话确实慰藉了他的心。
“你从这里溜下去,尽可能地接近他们。我会射杀他们的领队,然后把余下的人引到伏击点去。届时你抓紧时间营救俘虏,然后带着所有人一起隐入山林之中。”
展昭把一只手放在洛夜肩头。“我的朋友,这个计划比最开始我们决定要到这里来还要愚蠢。要想成功就得按我的办法,我会绕路去到那边的石堆顶上以便狙击,你和其人则藏到哨站门口的小树林里准备接应。当我放箭之后,一个敌人也不能放走。”
洛夜看看展昭指出的两个策略地点,点点头同意了,然后对着单大哥说,“把放箭的任务交给我,你去救你的人出来。”
“我和让他们逃跑。我会让李泉带着他们,去跟大部队取得联络。单大哥叹了口气,“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洛夜目测距离后点了点头。人类之间的错综关系让他头疼,但他清楚短兵相接的白刃战会更适合现在的情况。
而且,他自己也希望是那样。他希望让对方在临死之时看到自己眼中的蔑视。那群家伙把如此美丽的山谷弄得乌烟瘴气,万死亦不足惜。
“同意。
展昭捏了捏洛夜的肩膀。“我知道你会射中的。当然,你知道我射得比你好。”
“嗯,当然。”洛夜笑了,“你到达位置之后,我会给你信号。
单大哥朝着既定地点出发了,洛夜则返回到队伍里
他向众人简略说明了一下情况。没有一个人抗议这种疯狂举动,这让他很是吃惊。接着他想起了老陈这个一直都忠心不二的朋友,这份忠诚在青竹派中一直口碑极佳。
懂得承诺去帮助朋友和盲目遵守义务之间有一个很大的区别—前者总让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变成可能。而且,这些弟子们把这次救援行动当作是在帮助这个世界重归平衡。
救援小组顺利地溜到了指定地点,在那个离前哨站缺口二十尺的小树林里静静等待着。洛夜完全没来得及思虑这样做是否理智,他的脑子里只想着如何给那名领头人送去死亡。洛夜把裹在炎跃上的抹布拿开,剑身所发出的气场立即扩散开,为了保证这次行动的顺利,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解决到他们,炎跃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血了。
展昭的信号便是用一支利箭射进了那个领头人张大的嘴中。此时那名洛夜刚转过身来面对着俘虏,于是鲜血便顺势溅到了他身后蹲着的两名战士身上。
第一支箭刚刚落下,第二支箭便紧接着射入了他的胸膛,从后背贯穿而出。他跌跌撞撞地倒下,那支穿透他身体的箭势头不减,不偏不倚地钉在了另一名蹲着的人身上。那蹲着的人向后倒去,一边发出低沉的咕哝声,一边死死盯着胸前红蓝两色且仍在微微颤抖的尾羽。
两名缺口处的守卫听见了篝火旁的骚动,赶忙转过身来。火光迫使他们的瞳孔缩小,失去了夜视的能力。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洛夜已经如死神般悄无声息地接近了他们,而那些青竹派弟子常年练习各种功夫,轻功也不在话下,紧跟在洛夜身后。
而且在簿火的噼啪声与守卫们的倒地声掩盖
下,就算是落在后面的老陈发出的细微响动,也瞬间便被吞没。
洛夜加入了战斗,他的炎跃随着手臂的挥舞发出吟啸之声,他的第一击砍中了一条大腿,像刚打磨完的利刃割肉片一样轻松砍断,接着又转向另一名向他靠近的守卫。
洛夜猛然突进,第二次挥刀便砍下了那名守卫的脑袋。洛夜找回了鲜血在空中弥漫的气味,一种恶心又熟悉的味道,然后他转身继续寻找下一个
目标。
在他四周,其他的青竹派弟子也都无畏无惧地面对着敌人庞大的身躯和锋利的武器。李泉俯身躲过头上挥来的斧头,然后用刀锋一般尖利的手刀刺入了一个敌人的喉咙。当巨魔还在喘息的时候,又一记直拳击了过来,将他的下巴打得粉碎,紧接着还补上了一记利落的回旋踢。
单大哥则抽出长矛,对战一个手持相长剑的敌人。这个手持长剑的弟子也是把自家功夫练到了一个境界,出手迅速,毫无拖泥带水,步伐矫健,身形灵敏,没有丝毫慌乱。
单大哥招架住了他刺来的每一次攻击,他招架一击便往后退开一步。他把这当作是单大哥畏惧他的征兆,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但这种幻觉仅仅只持续了两三招—刀大哥一挥长矛,旋转着刺向他,用矛柄顶住他的膝盖,将其击溃。
接着他对准敌人的太阳穴蓄力一击,让他完全失去了知觉,几乎直接毙命。这样也好,这个怀南剑派弟子便不用感受那被长矛刺倒在地的耻辱。
饮茶他的手脚功夫没有青竹派弟子那么强大,但他用丰富的经验来予以弥补。
他紧握着结实的棒子,挡住了敌人反手挥出的大锤,接着他将棒子扭,敌人的武器便顺势往左边滑落。敌人决心压制住这个比自己又矮又胖的中年人,挥舞着大锤从其他方向再次攻来。
饮茶放手任他如此,他俯下身子,把一条腿勾到敌人身后,然后一个扫堂,就轻而易举地让这名自以为是的怀南剑派弟子摔倒在地。紧接着饮茶飞快抬起右腿,踢中了对手的喉咙,在清脆的喉骨断裂声响起之后,这位大师又继续朝着另一名战士走去
激烈的战场中,一支暗箭掠过。其中一根吊着犯人的绳索啪的声断开。
那个人扭动着,猛地倒向对面的木桩,后脑被重重地撞了一下。第二支箭紧随而至,射断了剩下的那根绳索。他终于得以着地,而箭矢还在木桩上微微颤抖着,怀南剑派弟子很快便从惊吓中恢复了过来,开始进行反击。两名战士起冲向了洛夜。
其中一个挥剑低砍,洛夜提起战刃的一面挡住,然后用力一推,几乎是在同一刻又用力一划,一刺穿过他的胸膛。
在他倒下的同时,洛夜猛地将刀刃从他体内抽出,让他的肋骨也为之断裂。
另一名敌人咆哮着冲了上来。“去死吧!”
洛夜一声怒吼,双手钳住了他,敌人在齐腰的高度挥舞着带刺的狼牙棒。
洛夜没有往后躲闪,而是继续前进。他抓住他的手腕,推向他的胸腔。他抬高自己的左臂压在敌人的前臂上,同时迅速扭动右臂,锁住敌人的另一只手肘。洛夜继续扭转着,直到对手的胳膊咔的一声断掉,敌人尖叫着瘫倒在地。
洛夜收回右手,一拳打在了这个敌人的脸上,直穿而过。
这场战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束了。李泉砍断了囚犯身上的绳索。单大哥赶忙接住了这名被折磨得遍体鱗伤的囚徒。
饮茶也在单大哥帮其松绑的时候慢慢靠了上来。这个人的后脑和双手都满是斑斑血迹,但情况似乎并没有太过糟糕。
“是你吗?阿楠。”单大哥摇晃着他的肩膀让他清醒一点,至少表明他还活着。
“是你…咳咳…”那个受伤的人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
“你不要说话了,”单大哥痛苦的皱了皱眉,鼻子一酸,“我的好兄弟,你怎么会被他们捉住呢,你的武功这么高,唉,算了,不说了,我背着你离开。”
洛夜背过身去,开始收拾残局,营造一个这俩人独处的机会,因为他已经通过气息判断出这个人已经活不久了。
“不……我已经不行了,”那个人努力的忍着疼痛,希望把话说完整,“为了掩护村民,我只能……能够在最后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单大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想起了这十几年的兄弟情义,每一个场景出现都让他的心里一凉,“说好的我从青竹派学到本事后,就一起出去探险。你怎么……”
他没有在说话,慢慢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微笑的表情,表明了他不是悲伤的死去。
李泉适时走上前来,该走了,敌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
单大哥收起了悲伤,丰富的阅历让他快速冷静下来,他很清楚现在需要做些什么。
他们迅速把所有的敌人物资都回收起来,武装好自己,而后逃往山林。
洛夜和饮茶与三名弟子一起撤出了这个木桩围场。他们用怀南剑派砍下的树枝抹去了逃犯与自己的足迹。
洛夜负责断后与侦察敌情,而其他人则向西回到其他弟子等待的地方。但是他们才刚走出来进入到一小块空地,一道火柱就突然升起,将洛夜的视线闪得一片空白。慢慢地,他的视线恢复了过来。
远处,一名窈窕的女性站在那里,身侧还戒备着六个蓄势待发的弓箭手。而展昭双眼已被蒙住,双手也被反绑,正跪在她的脚下。
她抓住展昭的头发,把他的脑袋向后一扯。“洛夜,你的朋友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啊。不过,我现在心情还算不错。放下你的武器,不然,你其他人就会见识到我心情不好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