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有十三洲,能给妖族栖息的地方,不多也说不上很少,真可称大规模的,三处。雄踞两洲的十万大山,占据主导的当然是被称为蛮子的千余山蛮部落,只有强者为尊生活原始的山蛮容得妖物同在山中居住。四海,唯有近海有人活动的四海那还能管妖族栖息与否。贯通十三洲的通天江,一般人管不了,管得了的人管不完,这是通天江的情形。
其余各地当然也有妖族生存,但是势头完全不能和这三处比,处于有大修士愿意一咬牙受点损失便能消灭的处境,很多地方妖物都是被圈养的存在。
黑蛟在江底游荡,血红的蛟目只透露杀意和恨意。
远古时,妖吃人,人杀妖,人对妖何其愤恨。如今,人将妖剥皮抽筋,化药炼丹,妖又何尝不满怀悲恨。
很多年前,就在这通天江,黑蛟眼睁睁看着父母兄弟同族被抓上岸,就在那通天江岸,抽出蛟筋,挖出妖丹,没有断气的它们,就在岸上无力的吞吐,奄奄一息怀着痛苦活了三天才毙命。
它杀了很多人,但是不够,远远不够,这痛苦,这恨意,远远没能减轻。今天,才是一个真真的开始,吞食他们,化为真龙,再向这天下掀起更大的复仇,要让他们这些可恶可恨该死的人记住我的名字,我的名字,碧落。
一尾巴拍散灵气所化长枪,碧落怒吼:“水下妖族!听我号令!全力攻船!吃光他们!”
那些连灵智都未开的妖族,追随着妖族强者的号令,冲击着渡船阵法。
一轮轮撞击,撞的阵法光彩肉眼可见的愈加黯淡。
钱长老脸色铁青,没有办法,他完全看不到那头领导着妖族的大妖在哪,每次出剑,带来的不过是普通妖物的死亡,成百上千的普通妖族与数以十万记的数量相比,收益差太远,况且这水面由不知从哪来的妖术影响,每道斩到水下的斩击都被削弱三四,以他的体力根本出不了几剑,只能等,等那头大妖露面。
宋煦的脸色也不好看,同样的问题,每次出枪他这个主导者所耗最多,四次出枪下,已经有半数的人昏厥过去,他自然也不好受,现在还能站着全靠丹药和毅力,已经不行了,连完成灵力引导的八方人数都已经不齐,时间过去了多久?不知道,只感觉过了很久很久,理智却告诉他,四次出枪,恐怕才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贾鱼喘着粗气走来,手上被妖族咬掉一块血肉,还好船上有药师止血生肉。
“宋兄,还能坚持多久?”
宋煦张了张嘴,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逞强地说道:“缩小规模,我还能出两枪。”
贾鱼深吸一口气:“好!我们一同坚持下去!你倒下前,我绝不会倒下!”
现在对船上的人来说,唯一的幸事便是只有负伤,无人死亡,若真有人死去,难免有些心理承受弱的人会崩溃,这对本就飘摇的渡船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栏杆边的人已经麻木,太牢洲南部,天休洲,都是相对太平的地方,这趟渡船上经历过这样强度战斗的人少之又少,陡然爆发如此剧烈的战斗,打的很多人都成为木头人,放弃了思考,机械般的杀妖,意图爬上渡船的妖族尸体染红了江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妖族能登上甲板。
贾鱼在一次奋力挥剑后出现了大破绽,一头江里的妖怪伸出触手抓住了他持剑的手掌,意图将他拖下去,有人在旁拿起一根木棍猛烈砸在触手上,直接砸烂了触手,贾鱼回头感谢,是一个额头长有大包的生面孔。再回头,那人已消失不见。
宋煦抽出一会功夫,与钱长老神识交流,决定先不出枪,等到渡船遭到一次猛烈撞击在攻击撞击来处。
事实证明有用,宋煦的第六枪终于打到了那只大妖的身上,明显感觉到刺入肉身后寸尺难进。钱长老也依次终于斩到了大妖。
只是福兮祸所伏,这两下也让碧落终于确定下来,这个渡船上没有强者。
现在,是它的主场!
千丈蛟身,浮出水面。
蛟头在船头,贾鱼只面那比人高的血红蛟目,恐惧,无以言说的恐惧,贾鱼甚至连挥剑都做不到,连抬脚都做不到,连跌倒都做不到,他只能站着,站着直面死亡。
磅礴的妖气散发着,江水汇聚,汇聚在蛟龙之口,两人高的水柱冲击渡船大阵!大阵一碰就碎,如陶瓷摔在地上变成千百片碎片,主持阵法的人猛的吐出一口鲜血,这次反噬连为阵法补充灵气的人都被震得头晕目眩,嘴角泛血。
宋煦的心头爬上绝望,这可如何是好,钱长老二话不说,直接逃跑,这头大妖可不是他钱尚能解决的。
刚离开船尾的钱长老被一脚踢进船底,胸口上留着烧焦的脚印昏死过去。
一个老头出现在了桅杆上,未着上衣的壮硕上半身布满伤疤,腰间一条火龙样式的绳子系住了麻布做的裤子,赤着的脚上还冒着黑烟。
船长大喜:“朱宗主!!!朱宗主来了!!!”
黑蛟碧落,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早知道他来了,所以他是最快反应的,在那个端坐船顶的用剑老头跑掉前,它就跑了,论杀伤力在蛟龙之属中它也许排不上好,可逃跑本领它自认是最好,关键便在于大部分蛟龙喜欢上头,它不一样,它是冷静派。
朱渔夫也没想到这条黑蛟这么鸡贼,刚站稳那黑蛟便跑到了江底,不过可惜,它忘记缩小体型,这千丈身躯可不是那么容易跑掉的。
腰间火龙活了过来,亦化作千丈大小,追入江底,顿时水雾四起,包绕了周围江面。
众人欣喜之余只见江水翻滚,时时有惨叫声传出江面,朱渔夫也没歇着,不断向江中出拳,每一拳下去都打出一声闷响,打的水位上涨,令渡船都上下剧烈起伏。
“妖孽哪里跑!”朱渔夫终于不满在江上出拳,而是下江杀蛟。
一道道水柱从江下炸起,无数妖族尸体浮起来,只是还是没有那条蛟龙。
约摸过了一炷香,朱渔夫驾着火龙飞出江面,在踏上甲板之前火龙化作粗绳系回了朱渔夫腰间。
朱渔夫拿着一根细长的金色胡须喂给了火龙,粗绳上的火龙头活了过来吞下金色胡须又重归平静,只有如呼吸般起伏的粗绳在告诉人们它在进食。
登船后朱渔夫扭着脖子身子:“看来真的是太久没运动,打起来浑身上下都有些僵硬,让那只小泥鳅跑了。”
船长和众多还能站起来的船员早已站立等候。
“你们做的不错,回去之后去人堂领赏,以后宗门记录功法心得随意翻阅,船长领三倍奖励。”朱渔夫指着船长道:“把事情经过给我说一遍。”
船长如实禀报,着重说了宋煦贾鱼二人,又颇有些狡猾的没提供奉钱长老的事。
朱渔夫想起刚来便见到的逃跑供奉,开口问道:“供奉在这期间做了什么?”
船长亦如实禀报,没有添油加醋。
朱渔夫揉了揉眉头:“虽然供奉一职甚是清闲,那也是指无事清闲,这无事清闲有事便跑可不行。废了修为,丢江里喂鱼你觉得怎么样?”
船长低头,不敢评价。
朱渔夫看了眼那个被他一脚踢出来的洞,说道:“罢了,谁不惜命,收了他的供奉之位,丢到宗门山上给年轻弟子当陪练,也算让他将功补过。”
“那二人在哪?”处理完自家人也该看看客人。
船长带着朱宗主来到了贾鱼身旁。
朱渔夫为昏厥的贾鱼把脉:“嗯,受着了惊吓,外伤无碍,只是恐怕这会成为他的心魔,又恰在第七境,既然是有恩与我宗自然不能让他折在这心魔上。”
一掌拍在贾鱼脑门上,拍散了贾鱼脑海中那条黑蛟的身影。
“还好是不久前的,要是久了,刻在心里,我可就没办法了。”朱渔夫虽然这么说却对自己这一手很是满意。
船长不忘机会拍起了马屁:“朱宗主道法通天,若是其他十一境哪有办法毁人心魔!”
朱渔夫哈哈大笑,这马屁收了。
宋煦看到朱宗主将黑蛟打入江底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一口心气一松便跌坐在地上,虽然样子有些狼狈,可宋煦笑得开心,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或许从来没有?看着或躺或坐疗伤的众人,一股自豪感涌上心头,虽不能说全凭自己,可自己的指挥终归是起了大作用的。
有人要来给宋煦看伤,宋煦笑骂道:“老子在甲板上挥挥手能有什么伤,快去给前面的人看看。”
从未爆过粗口的他放肆的说着老子。突然,他觉得有些异样,有点奇怪,宋煦四顾,想要发现这个异样,终于,他意识到了,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猛烈的战斗没见到有人死亡,甚至重伤都没有,宋煦到现在为止见过最重的伤便是贾鱼被咬下一块血肉的手臂。
始作俑者蹲在角落看着这位朱老哥的表演,当然没让苏宜遐发现,不然又得责怪先生不出力了,先生也想低调行事嘛,先生一出力,那还要别人做啥。
“不亏是宋老鬼的重孙,虽然修行上不及你弟弟,智勇上却也不差分毫。”朱渔夫毫不吝啬的夸奖道。
宋煦看到朱宗主前来,努力地想站起来行晚辈礼。
朱渔夫大笑道:“我跟你家老头关系可是顶好的,他的重孙不就是我的重孙,跟你大太爷我客气什么。”
宋煦尴尬一笑,没好意思真叫太爷:“多谢朱宗主及时赶到,若不然我们都要丧蛟腹。”
朱渔夫摇摇头:“我还得多谢你指挥客人,保住了老夫一艘价值不菲的渡船,特别是保住了老夫的名誉。这笔账我会直接给你太爷爷算算。”
宋煦心头大喜,强行压下喜悦,淡然道:“多谢朱宗主!”
朱渔夫嘿的一声:“我就讨厌你这样,给那老鬼一样扭扭捏捏,来,给你大太爷爷笑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