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南昌起义失败,广州起义接踵而至,毅然担任起义部队工农红军总司令的叶挺,振臂发出“武装夺取政权”的疾呼!
“八·一”南昌起义部队在周恩来、刘伯承、聂荣臻、朱德、贺龙和叶挺率领下,恶战会昌,虽连战连捷,但终因敌众我寡,加之敌军绝非酒囊饭袋之辈,并且会昌又不是久留之地,所以叶挺部队向东经福建,沿汀江南下,火速进入广东境内。
广东是国民党经营多年的大本营,革命军深入广东境内实乃身置虎穴,铤而走险!
尽管兵书上讲:“不明于敌人之政,不能加之;不明于敌人之情,不可约也;不明于敌人之将,不先军也;不明于敌人之士,不先陈也。”但是,置身于犬牙交错的战局之中非英名统帅而难以高屋建瓴、审时度势和统揽全局。
革命军于九月上旬到达长汀,几日后又沿汀江顺流南下,接着进占潮州和汕头,然后又向揭阳挺进,由于在错误的地点又采取错误的兵分三路的策略,叶挺和贺龙指挥部队在揭阳打了一场遭遇战,虽然数倍于我之敌军损失惨重,但本来所剩为数不多的我军也牺牲了很多人,这在英雄的叶挺部队来说,应该讲是绝无仅有的。
“撤退!”叶挺见再打下去我军将有全军覆灭的危险,为保存实力,决定撤出揭阳,他那狂挥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固体般的轨迹。
“军长,我们牺牲了这么多人,还没有向敌人讨还血债,为什么要撤?!”跟随叶挺征战多年的官兵瞪着血红的眼睛,不解地向叶挺喊道。
叶挺看着一个个满脸污垢和两眼燃烧着复仇怒火的官兵,鼻翼一阵阵发酸。他觉得这些纯朴的官兵太可爱了,他们不仅作战勇敢,不怕牺牲,视死如归,而且爱憎分明。他极力抑制住感奋的情绪,大声规劝地说:“我叶挺自从穿上军装那天起,尤其是自成为一个革命军人那天起,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可是,今天为什么不与敌人血战到底,是因为我们的命比敌人的命要贵重千百倍。我们只有保存实力,才能打赢以后更加艰巨更加残酷的战争,取得革命的最后胜利。这也是过去诸葛亮讲的,兵,从生击死,避实击虚,不能硬拼和后发制人!”
叶挺一番声声剀切和袒露衷肠的话语,犹如一阵强劲的东风,吹散了笼罩在官兵心头浓重的云翳,齐声表示:“军长,下命令吧,叫我们撤到那里就撤到那里!”
于是,叶挺和贺龙带领二十四师边战斗边向东撤退,于十月上旬来到普宁县,与周恩来和聂荣臻等会合。
这时的周恩来由于连日随军奔波,患上了恶性疟疾,加之发起高烧,身体十分虚弱,但他为了避免革命军的彻底失败,紧急召开了“前委”会议。
会议时间开得很长。
开得时间很长的会议说明与会者意见一时难以统一。
会议的决议无情地证实:一场具有伟大革命历史意义的“八·一”南昌起义,历时两个多月,经过血与火的对垒,征战数千里,在强大敌人残酷杀戮下,在广东普宁县宣告暂时失败。
周恩来因为病情严重,先是躺在担架上转移到中共南塘区委书记黄秀文家里隐蔽下来,嗣后由聂荣臻等掩护到香港治疗疾病。
一向戎装在身的北伐名将叶挺,不得不在一片散乱的撤离中,忍痛告别生死与共的官兵,潜回到澳门的家中。
时在闽西的朱德和陈毅等率领由叶挺独立团到二十五师再到红四军延扩下来的部队,经转战赣南信丰、大庾、湘南、桂东、汝城和粤北仁化、韶关等地,并于1928年初发动湘南五县的“年关暴动”,之后到毛泽东开创的井冈山革命根据地,与秋收起义部队胜利会师。
不甘心失败而发誓要“卷土重来”的贺龙,经香港赴上海,然后辗转回到湖南,重新拉起一支革命武装,开辟了湘鄂西革命根据地。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八·一”南昌起义虽然失败了,但她在无产阶级武装夺取政权的革命征程中,不失为昂扬的序曲,而随着主旋律的扩展,雄壮澎湃的将愈发激情四射,声震环宇。
广东虽然是国民党的大本营,但也是共产党开展革命斗争的策源地。
距“八·一”南昌起义四个月后的广州,时任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和广东省委书记的张太雷,根据“中央”的布置,准备在广州和广东各地发动武装暴动,并且于12月7日召开省委常委会议,决定12月13日在广州举行起义。
两个月前回到澳门家中的叶挺,虽然与爱妻李秀文及幼子福龙团聚,尽情享受夫妻恩爱与天伦之乐,但他每日都觉得有一块沉重的块垒如鲠在喉。他感到胸闷极了,又沮丧极了!因为,他毕竟不是一个“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安即慰之辈,也不是一个被失败吓破了胆的苟生者,而是一个驰骋疆场戎马倥偬的战将,是一个胸怀报国之志的革命家。
民主革命的先驱孙中山领导的大革命猝然夭折,共产党发动的“八·一”南昌起义又被国民党反革命势力扼杀,难道北伐先烈的生命就白白牺牲了?民主革命就如此给断送了?灾难深重的中国莫非就这样军阀混战、民不聊生,人民大众永远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叶挺这种发自内心深处的诘问,与其说是在问天问地,莫如说是在严厉拷打作为一个革命者应具备的良知和舍我其谁的历史使命。
不久,叶挺天遂人愿地得到广东党组织派人专程转告他的通知,广州马上要发动武装起义,要他随时准备去广州,担任武装起义的工农红军总司令,负责指挥起义战斗。
“我什么时候去广州?”叶挺闻听,一双明亮的眸子似电光石火般一闪,显示出抑制不住的喜悦和急切。
“组织上讲,您是被蒋介石通缉的人员,行动要慎之又慎。”来人解释。
叶挺见他提问的问题没有得到准确回答,语速突然加快,嗓门也随之提高了几度:“我是问我出发的具体时间?”
来人见叶挺一副渴望立刻投入到武装起义中的神态,不禁敬佩地向他一笑:“您去广州的具体时间还没有确定,领导上讲,考虑到您的人身安全,出发时间不宜过早。”
叶挺见再问也只是知道个笼统的时间概念,便进一步说:“回去向起义领导同志讲,既然安排我担任工农红军总司令,我必须尽快了解领导对这次起义的整体战略意图,以便及时拿出一个指挥实施方案。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再说,我对广州的敌情与我情都很生疏,知己知彼才能战而胜之。”
来人表示明了叶挺心境,回广州后马上将他的期望报告给起义领导人。
叶挺感谢地将来人送出家门,并且连连摆手示意。
可见,叶挺多么盼望早日参加血与火的武装起义。
战争是军人的产床。
渴望战斗的军人才是称职的军人。
来人离开澳门的第二天,即12月9日午后,叶挺得到通知,要他明天赶到广州。
“秀文,赶忙帮助我准备一下要带的东西!”叶挺知道广州起义已经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时间就是胜利。要把需要带的东西提前准备好,争取明天早晨从九龙尖沙咀车站赶赴广州。
“晓得了。”李秀文虽然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身材依然相当苗条,妩媚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成熟女性的端庄,加之比结婚前更加丰满的胸脯,盈笑颦蹙间慑人心魄。此刻,她应声来到叶挺面前,将怀中的福龙交给叶挺,“龙儿,叫爸爸抱抱,我给你爸爸去收拾收拾行囊。”
叶挺急忙接过福龙:“龙儿,来,爸爸抱着你到院子里玩玩。”叶挺三十岁得子,自然对长子福龙十分宠爱,加之自己长年在外面带兵打仗,很少有机会回澳门帮助妻子照料孩子,所以在他心里总有一种对秀文和福龙的负疚感,因此只要他回到家,哪怕有稍许的空闲,也要抱着儿子玩玩,似乎这是惟一能够补偿对秀文和福龙不能尽为人之父和为人之夫的缺憾。
翌日凌晨,叶挺乔装打扮一番,身穿银灰色西服,头戴乳白色礼帽,外罩一件过膝的风雨大衣,足蹬乌黑锃亮的皮鞋,右手拎一个黑色皮包,鼻梁上架着一副茶色墨镜,看上去既似一个学者又像一个阔商。他行迹从容地搭车来到九龙尖沙咀车站,搭乘早班车赶往广州。
叶挺步出广州车站,专门在出站口迎接叶挺的中共广东省委常委杨殷以及广州市委工委书记、工人赤卫队总指挥周文雍带领几个干练的赤卫队员在迎候他。
他们无言的握手。
他们以目光作为语言沟通的工具。双方以专注而特有的眼神,瞬间就将彼此之间的问候和要马上离开这个危险地带的警觉交流了。
叶挺在广州的首先落脚之地,是位于市里的叶家祠。在叶家祠等候叶挺的有他的妹妹叶香和叶珠。
“哥,嫂子怎么没来?”叶香和叶珠一见叶挺就狐疑地问。
“我公务在身,家里的事情以后再谈,给我找身行动方便的衣服。”叶挺虽然与两个妹妹已经多日不见,但起义在即,哪儿有工夫唠家常,立刻对两个妹妹分配了任务。
“好。”叶香和叶珠见哥哥叶挺神色一本严肃,立刻明白了他说的公务非同一般,马上转身到屋内的衣橱给他找了一身适合广州时令的衣服。
叶挺随后由人带领来到策划起义的一个秘密地点,见到起义军参谋长徐光英,马上询问武装起义的作战计划,并及时掌握敌我双方的军事实力和敌军主要兵力部署。
“我能不能在战斗打响前见一见起义的主要领导者?”叶挺以商榷的口吻问徐光英。
“已经安排好了,我马上带您去。”徐光英不亏是起义部队的参谋长,对担任工农红军总司令的叶挺的“亮相”已做了尽可能周到的安排。
就在一爿杂货店的二楼,叶挺不仅见到了作为起义领导人之一的张太雷,还结识了起义部队的主要指挥员,其中有教导团长李云鹏,一营营长叶镛,二营营长赵希杰,三营营长饶寿柏,警卫团长梁秉枢,赤卫队联队长沈青,市郊农军总指挥陈道舟等。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仰慕已久的北伐名将并且在即将开始的起义中担任总司令的叶挺将军。”徐光英虽然极力压低声音,但在起义前夕这个特殊的时刻由于激动声音仍然显得有点高。
在场的起义部队的指挥员明知道不能以热烈掌声表示对叶挺的欢迎与敬佩,但有几个人还是情不由己地双手猛地张开,要不是叶挺立刻做了个不要鼓掌的手势,说不定张开的两个手掌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烈地撞击在一起。
“大家请坐下,我们抓紧起义前这短促的时间研究一下行动方案。”叶挺深谙不打无准备之仗的兵家之规,先是叫大家分别介绍一下各自部队的兵员数目和枪械配备,然后就各部队肩负的攻击目标以及战斗打响之后的协同与配合细致地做了研究、调整和进一步确定。
广州市的上空黑魆魆的,只有几处昏暗的路灯鬼火一样在夜风中忽闪着、摇曳着,仿佛整个世界都处在昏聩之中。
可是,已经过了子夜时分,叶挺在与各部队指挥员的战前会议仍在紧张的气氛中进行。
战前会议刚刚结束,就快到了起义开始的时间。
“大家回部队的路上既要快又要注意安全,防止隔墙有耳!”叶挺叮嘱道。
“是!”已经胸有成竹地的指挥员们不约而同地压低声音回答,那浑厚的声音似地火运行,充满内在的热情与张力。
叶挺与准时赶到的张太雷、恽代英、徐光英一道,由教导团连长曾干庭带领,来到驻守四标营的教导团。
教导团都是清一色的年轻军官,不仅具有强壮的体魄和单兵作战的技能,而且还掌握了比较系统的军事学术,今后将成为各部队的中坚力量和出类拔萃的人才,前途无量。
此时,他们已经列队在操场中央,一个个军装齐整,手持枪械,脖子上结扎着独特识别标志的红布领带,昂首挺胸,凝神屏息,目视前方,在等待着起义领导者的到来。
叶挺来到教导团队列前,眼前立刻浮现出北伐时期“叶挺独立团”的影子。心里话,教导团是这次起义的一把锋利的尖刀。尖刀的作用就是以无比犀利的穿透力,直插敌军的心脏,给其他部队打开全面进攻的胜利之路。
眼下,教导团对于整个起义的作用可见一斑。
张太雷和恽代英分别向教导团作了战前动员,一方面讲清起义的革命意义,即通过革命武装打败反革命武装,成立工农民主政府,将帝国主义的走狗国民党反动派消灭掉;一方面是期望教导团成为起义的主力军,英勇杀敌,不怕牺牲,一往无前,出色完成党交给的任务。
最后,由恽代英向教导团介绍了过去北伐的铁军、今天起义部队工农红军总司令的叶挺。
叶挺的名字还没有落地,就犹如一阵强劲的东风吹过队列,在年轻军官中引起一阵嗡嗡的轰动。
叶挺的名字,对于这些年轻军官简直如雷贯耳,是顶礼膜拜的英雄。
英雄是军人崇高的向往。
英雄是军人胸中神圣的旗帜。
叶挺跨前一步,还没有讲话,年轻军官们便齐刷刷地笔直挺立,收腹挺胸,昂扬抖擞,仿佛参加庄严无比的盛典。
可见,英雄的名字像飓风,以无比的强劲鼓起了军人勇往无前的征帆。
叶挺以锐利的目光环视着面前千余名年轻军官,讲话简短有力,铿锵震耳:“过去工农民众为什么任人欺压宰割,就是因为他们没有自己的武装,没有为自己撑腰的政权。今天,我们就是工农民众的武装,就是要为他们夺取政权,任务艰巨,使命伟大。我相信你们会牢记自己是一名革命军将士,会不辱使命。战斗任务和进攻目标各营各连都已经明确,预定计划不变,立刻行动!”
“总司令”一声令下,尤其振臂发出的进攻的绿色信号弹。
刹那间,起义部队分别在广州的东校场、天字码头、沙河、黄花岗、燕塘、观音山、长堤等地带全部打响。
这是灵与肉的搏杀。
这是革命与反革命的殊死较量。
一连几天,浓烈滚滚的硝烟,狂怒的咆哮,凄厉的呼唤,血肉飞溅的枪炮,大街小巷横陈的尸体,血腥弥漫的屠刀,将天空烧红的火舌,在广州飓风般卷动,暴雨般狂泻,一片混沌,一片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