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那头有些吵，她刻意压低了音量，好在说得不急不缓，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入了赵楠耳朵里。赵楠待要细问，那头已经挂断电话，听筒里只余一阵忙音。
赵楠一头雾水，回过电话去，却无人接听，她有点儿生气，这算什么，到底什么事都不说清，想了想，回过去一条短信：“打110还是120？”
短信刚发过去没一分钟，刘仙姿的电话又打过来了，这次倒乖觉，说自己被灌醉了，让她来接人。
赵楠知道事情肯定不会像刘仙姿说的这样简单，但她既然开了口，又只是接她回家这样的小事，作为合租两年的舍友，俩人关系也还可以，没闹过什么大矛盾，便没有借口不去。
她认命地应下，把碗筷放进洗碗池，睡裤换成带俩口袋的七分裤，左边裤袋装了防狼喷雾，右边裤袋装了一包面粉，背包里还放了一根电棒，再加上自己那点儿三脚猫的工夫，如果真有危险，凭这些她应该可以做到全身而退。
一出地铁，她便把口罩带上了，一来怕这张脸惹事，二来如果真发生冲突，也怕秋后算账。
东行三百米，进入紫金路，沿紫金路北行两百米，到达目的地。
赵楠跟着导航，顺利找到枫会所，进门来到金碧辉煌的大厅，她没急着上楼，先在大厅转了一圈，记下电梯、楼梯、消防通道与应急出口的位置，然后才坐电梯去了八楼。问了服务生808包厢的位置，朝右手边走廊走去。
走廊两边都是包厢，隐约可以听到里面传出的 K歌声、划拳声还有搓麻将的哗啦声，赵楠皱了皱眉，她不喜欢这样的场所，一点儿也不。
她找到808号包厢，硬着头皮推门进去。
包厢很大，男男女女十几个人姿态亲密地坐了一圈，抽烟喝酒唱歌，一片乌烟瘴气，赵楠眉头皱得更深。
刘仙姿见她来了，立刻跑上前挽住她手，眼睛漫起一层水雾，小声道：“楠楠，你可要救我。”
见她进来，包厢里有人起哄，又是喊话又是吹口哨。
“呦，救兵来了。”
“穿迷彩，昇子跟你还是情侣装喔。”
“怎么还带口罩，莫非丑的不能见人？”
“……”
赵楠深深看了刘仙姿一眼，“你不是喝醉了吗？”声音里满是嘲讽。
刘仙姿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别开眼，拉着她到一个打扮很新潮的俊秀小青年跟前，“季少，我朋友来了，她可以帮我喝。”
说完又小声对赵楠介绍对方身份，“这是季氏老总的独生子季峰，就是那个美洁集团，你用的洗衣液就是他们家卖的。我之前不小心泼了他酒，他要罚酒。”
提醒了赵楠之后，她极没义气地悄悄后退一步，眼睛却悄悄瞟向另一边的两人。
左边那个面皮白净，眉目柔和，嘴角始终噙着笑，一副温润君子的做派，正是八卦新闻中的常客江少陵。
江少陵出身京城江家，是大佬江渊的独子，江氏唯一的继承人，身家千亿，家庭优渥，他本人也很优秀，回国后创立了赫赫有名的江枫地产。出身、长相、能力和品行都是顶尖，几近完美，唯一不足，便是他换女友的频率，短则一星期，最长的一次也只坚持了一年，那还是他的初恋。
虽然顶着“花心大萝卜”的名声，但依然挡不住他成为京城名媛千金们的心头好。
右边那个麦色肌肤，五官硬朗，也穿一件迷彩短袖，短袖之下的肱二头肌看着十分发达，听说这帮富二代今天聚会就是为了给他过生日。
他话很少，十分低调，只听这帮人叫他“昇子”，姓高，好像从来没有在八卦新闻上出现过，不知道他底细，不过看这帮富二代都在捧他，背景肯定也不一般。
这一白一黑，无论搭上哪个，她的人生便可以一劳永逸。
正因为这样，刚才季少请她喝酒时，她才演了一出“坚贞不屈”的戏码，大义凛然的泼了他酒。
季少当然不好惹，当场在她跟前拍了两瓶黑方，不喝完别想走。
只是事与愿违，本来以为这俩人会出手相助，来个英雄救美什么的，没想到两个都是铁石心肠，她的媚眼全抛给了瞎子。
还好把赵楠叫来救她了。
季峰吐出个烟圈，隔着烟雾打量对面那个戴口罩的“救兵”，刚好对上那一双清凌凌的丹凤眼，不由一滞，这双眼睛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在哪儿呢？他一时想入了神，直到旁边李铭咳嗽了一声，他才醒过神来。
季峰及时打断自己的联想，夹着烟的手指向赵楠，一脸不高兴：“怎么带着口罩，见不得人吗？”
刘仙姿忙捅捅赵楠胳膊，“把口罩摘下来吧。”
自被拉到季峰跟前儿，赵楠便目不斜视，只锁定目标季峰，没有多看其他人一眼，也没理骗她的刘仙姿。刘仙姿这副理所当然拉她来背锅的劲头儿实在把她恶心着了，不过跟她的账不急着算，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的麻烦。
只见她眼睛一弯，做个笑模样，一本正经的解释：“我正上火，口角生了疮，正流黄色的脓水呢，又臭又难看，那画面实在恶心人，摘了口罩实在有碍观瞻。您多包涵。”
她形容地详细生动，季峰一联想那画面，确实恶心，也不再计较口罩的问题，眼睛朝桌上的两瓶黑牌威士忌瞟了瞟，直接道：“废话少说，喝吧，喝完这两瓶走人。”
刘仙姿把桌上的两瓶威士忌朝赵楠的方向推了推，“楠楠，拜托拜托，我酒精过敏。”
赵楠这才知道刘仙姿叫她来干什么，原来是替她喝酒，心里憋气，怼了她一句：“知道酒精过敏，那你还泼人酒，谁给你的勇气，梁静茹吗？”
刘仙姿不说话了，在一旁低头抹眼泪，一脸委屈。
赵楠无奈，拿起酒瓶，旁边看热闹的都以为她要对瓶吹了，又开始吹口哨起哄。
不料，她拿起酒瓶，却对着酒瓶上的标签研究起来，“苏格兰进口威士忌，这瓶酒不便宜吧。”
把看热闹的都问愣了，还是旁边刘仙姿为她解了惑，“这一瓶要一千多呢。”
赵楠震惊地瞪大了双眼，眼睛里都是愕然，回头问刘仙姿：“你确定得罪了人？”
刘仙姿愣怔之后，看了冷着脸的季峰一眼，还是点了点头。
“得罪了人，还送你两千多块钱的酒？这是报仇还是报恩，这人不会是暗恋你吧。”赵楠大声道，语气里尽是不可置信。
刘仙姿脸一红，看一眼季峰，又低头不说话了，心中狐疑难道季少真看上她了？
好像是有一种说法，男生喜欢女生的一种表现就是经常找她麻烦。
如果搭上的人是季峰，那倒也不错，就是年龄小了点儿。
季峰气急，指着刘仙姿否认，“我暗恋她？我他妈的又不是眼瞎！”
刘仙姿听了这话，十分丢脸，气不打一处来，刚才那点旖旎心思立刻消失无踪。
“那你不暗恋她，为什么泼了你酒不罚她替你干洗，反而送她价值两千多块的洋酒喝，我怎么遇不上这么好的事。这年头喝酒都不用花钱了，泼你一杯酒，你能回送人两瓶，莫不是傻……”说到这里，就打住了，转而笑道：“您真是酒鬼的福音。”
季峰的朋友都不厚道地笑出了声，季峰气得瞪圆了眼睛。
通过质疑智商，赵楠成功推却了罚酒这件事。
对面江少陵摇头失笑，“这激将法使的不错。”他旁边的高昇含糊嗯了一声，晃了晃杯子里的酒，之后抿了一口，不动声色，继续吃瓜看戏。
李铭坐在季峰旁边，朝对面江少陵挤眉弄眼，给季峰出馊主意，“不罚酒也成，那就罚跟季少来个法式热吻。”
“就是，就是，那就罚跟我打啵。”季峰笑得贱兮兮，直勾勾地看着赵楠。
狐朋狗友们又开始起哄，鼓掌吆喝：“打啵！打啵！”
刘仙姿以为说的是她，羞红了脸，“我才不要！流氓。”
赵楠声色不动，又看向笑得不怀好意的季峰，老学究一般，一本正经的开始给他科普接吻的健康风险：“季少，您知道通过粪口途径传播的疾病有多少种吗？甲肝、手足口、丙肝……”
她掰着手指头开始一个一个数起来。
众人听得头皮发麻，之前正在接吻的男女们半路强行刹车，抹嘴的抹嘴，漱口的漱口，恨不得立时给口腔喷点75%的医用酒精消消毒。
李铭直接喊了停：“住口，别说了，太他妈的膈应人了。你今天是来砸场子的吧。”
赵楠双手一摊，“我只是告诉您法式热吻带来的健康风险，这无疑是一种损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惩罚方式，于您实在不划算。”
江少陵抿了一口酒，笑微微看了一眼赵楠，赵楠背对着他，又包裹的严实，只看到马尾下面一截白皙细长的脖子。他对旁边高昇小声说：“我喜欢她的脑回路，够special。”
确实特别，说到kiss，别人想到的都是罗曼蒂克和风花雪月，唯她想到的是传染病。
高昇诧异地看了一眼他，这话的意思，于江少陵而言，约等于一见钟情。
江少陵近几年来选择女友的标准越来越奇怪，不论是传统的乖乖女，还是走性感风的火辣女，统统出局，纵观他历任女友，只得出一条规律，好像只有奇葩才能入选，越奇葩入选的概率越高。
别人问起来，他便会说要找“灵魂更有趣，更special”的人当女友。
假使他是苏格拉底的弟子，也被叫去麦田选最大的麦穗，不意外，他一定会像猴子掰棒子那样一边摘一边抛，当然他每次摘与抛的标准不一定是谁更大，他的标准千变万化，或许是因为这个麦穗上长了虫，或许仅仅是看着顺眼……
而这也正是他恋爱史的轨迹，到了地头他注定会空手而回，也因此他一样没打算结婚。
因为江少陵这句话，高昇对赵楠多了几分关注，想看看这人到底有多奇葩，才会入了江少陵的眼。
那边厢发小们还在为难赵楠和刘仙姿。
李铭看了眼赵楠，嬉皮笑脸问她：“又不喝酒，又不献吻，那你说说应该怎么罚你朋友？”
“要不让这位季少泼回来？”赵楠说完自己先摇了摇头，她看了一眼酒瓶的装量，粗粗换算了一遍，“这实在浪费东西，一杯酒的酒钱都够买四只鸡、五只鸭了，不如罚她付干洗费好了。”
“不成，罚的太轻了。”季峰先跳出来反对，“我又不差那点儿干洗费。”
李铭怪笑一声，“光洗衣服哪成啊，人家季少不光衣服沾了酒，胸膛也沾了酒呢，也要洗。”
“就是，就是，胸脯子也要洗，还差个搓澡的。”旁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附和。
高昇见说得过分了，刚要出声阻止，就见江少陵给他使眼色，手指在唇间一竖，示意他噤声。
赵楠高中寒暑假时在集市上摆摊卖过凉粉和猪皮冻，没少遇到过找茬的同行，更没少碰见来吃霸王餐的混混，市井里摔打了这么些年，早练就一套生存规则，知道什么时候示弱，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强硬。
如今摆脱几个并不带真正恶意的纨绔子弟言语上的刁难，于她而言并不十分困难。
她脑子转得飞快，想到季峰身份，灵机一动，道：“那就罚我朋友以后终生只买您家洗护产品怎么样？一杯酒换您家产品一个终生客户，这生意可划得来。”
季峰听了一下子被红酒呛住了，惊天动地的咳起来，还可以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