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时依做了个格外有趣的梦,方想咧嘴一笑,就醒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盖了床薄毯,天已经蒙蒙发亮,清风从窗户吹进来,翻动着桌上的书册,空气中有暗香盈动,不见黎惑的身影。
不觉间立夏已过,小满将至,远处传来和尚们的晨诵声,这会听到,竟意外觉得顺耳许多,颇能让人静心凝神。
她兀自笑了笑,发觉自己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一时间心血来潮,便跑去厨房跟王厨子唠起嗑来。
等到用过早膳,便忙着跑去浇满院的花草,又逗了会六六,它近来胃口不小,又因为长得可爱,相当受宠,被喂得格外圆润,原本体型就较一般的猫大一些,这会,活像一只小猪仔。
晃悠了半日,不见黎惑,一问才知道,他已经出去了。
自从住到这里之后,他出门的次数频繁许多,从前在客栈里时,倒是不见他有这么多事情要处理。
“算了算了。”她原本想找他要别凝那种特别的酒来喝,这会嘴馋得很,找不见人,只能忍着了。
她因着昨晚的事,心有余悸,于是今夜早早便上床躺着了。然而,直到她又一次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的时候,才觉得大事不妙。
脑中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一会是霁月山,一会是祭剑,一会是礼场,除了这些,更加挥之不去的是黎惑身上那股泠香,闻不到,好似浑身不舒服一般,心痒难耐。
她使劲拍拍自己的脸:“完蛋了完蛋了,我该不会上瘾了吧。”
话说出口,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怪癖,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又连忙摇摇头安慰自己道:“不可能!一定是白日里无所事事,所以夜里才会精力这么好的。对,一定是这样。”
于是唤来青岚:“我饿得睡不着,忽然想吃一碗肉丸汤。”
青岚一脸诧异:“我看你晚膳吃得也不少啊,这么快就饿了?”
时依认真感受了一番,越感受,越觉得自己饿得厉害:“饿了。哎呀,我养伤嘛,需要耗费的体力自然多一些!”
青岚原本也没想要阻止她,没一会便端来一大碗肉丸汤。
时依闻着香气,大口大口吃起来。
青岚劝道:“时依,你少吃一些,当心积食,一会胃该难受了。”
她嘴里吃着,囫囵不清地应着,一会功夫,便端起碗,将汤喝了个精光,随后接连打了两个饱嗝。
“多谢,甚是美味,这下我就能好好睡个觉了。”
岂料,在她说完这句话的两个时辰里,仍旧毫无睡意。
“岂有此理!”她今天还就真不信这个邪!
于是翻身下床,将睡得正香的鼠精从床上拉了起来。
鼠精半睁着惺忪的睡眼,呵欠连天:“大人,已经三更天了,你这是怎么了?有话咱们明天再说不行吗?”
她摇摇头,神色认真:“我心中激慨,却难抒胸臆,若是不跟你说,今夜我恐怕难以入眠。”
鼠精忽的紧张道:“是什么要紧事?”
她沉吟了一会,迅速想了个话头:“嗯……是这样的,我在妖族中曾经历了不少有趣的见闻,太有趣了,一定要告诉你。”
鼠精只觉得自己额头冒黑线,无奈道:“您说,我听着。”
就这样,鼠精听了大半夜的狐族艳史,越听越起劲,等到远方一声鸡叫之时,茶已经添了数回。
听的人已经倦了,昏昏欲睡,说的人却仍旧精神抖擞,一转眼,竟睡着了。
时依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回去睡吧。”
一夜又到头,和尚们敲钟念经,一天又开始。
鼠精第二日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才起来,就看见她在院中逗猫。
“大人,你昨晚休息好了吗?眼圈……似乎重了一些呢。”淡青的一圈在白皙的肌肤上,尤其明显。
哪知,她竟丝毫不理会这番话:“小老鼠,醒的正好!”立刻丢下猫,转身去找来一柄剑,扔给他:“来,陪我练剑!”
鼠精看了看手中那柄普普通通的铁剑,又看了看她手中的引霄落,忽然呆愣住,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险些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大人!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时依大惑不解:“我只是要你陪我练剑,又不是要你的命?”
“哎哟,你就是赤手空拳我都打不过,这把剑放在那里,光是剑气就能把我灼伤,还要我陪你练剑,万一你下手没个轻重,不出一招,我便身受重伤一命呜呼了。”
时依明白过来,将引霄落交到他手中:“简单,那你用这把。”
话音没落,便听“呛”的一声,鼠精满脸愁苦道:“大人,我……我使不动。”
正说着,鼠精忽然两眼放光,原是黎惑从外面回来了。
“公子,你可算回来了!”
黎惑走过来,打量着神色各异的两人,问道:“出了什么事?”
时依心思微妙,飞快回了回神,道:“没什么,我想让他陪我练剑呢。”
鼠精委屈巴巴:“公子,你也知道,我哪里是她的对手,接不住几招的。”
时依道:“你尽管放心,我下手一向有分寸。”
鼠精摇摇头:“不放心。”
时依威胁一般朝他挑了挑眉,却听黎惑道:“我来陪你练。”
她滞愣半刻,拒绝道:“不行不行,你刚刚回来,还是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他道:“我不困。”
她吞吞吐吐,想找借口:“你这么厉害,我肯定打不过你,输了多没面子啊。”
他忽然笑了:“你放心,我打不过你。”
不容分说,他抓起她的手,纵身一跃,顷刻便到了平日里她练剑的瀑布下。
他今日穿了身利落的黑色劲装,宽边金色革带整齐一束,勾勒出紧窄的腰身,更显他身形修长精壮。
黎惑单身负于身后:“请时依赐教。”
时依想着刚好能借此好好宣泄一番,便不再避让:“那你可要小心了。”
时依一声轻喝,利刃出,寒光现,手中神剑快似游龙,直冲黎惑面门。
黎惑态势从容,不慌不忙抽出手中的剑凌空架隔,力劲恰好,她便不能再进半分。
时依手腕一旋,借力打力,又从侧面攻进,黎惑行云流水似的闪身躲避。两支剑一时间交织在一起,如龙戏水,似凤穿花。
几个回合下来,黎惑只守不攻,时依也碰不着他分毫,她一扬嘴角,运劲提功,赫然变势,旋身而上,凌空划过,黎惑剑挑化影神锐,步步为营,转守为攻。
四目凛然相对,剑荡千山律,一奏百湖响。
两人纠缠不休,你来我往;剑影纷乱,倏而弹分两侧,又立即聚在一起。
耳畔风嘶剑鸣,时依只觉痛快。猛然一纵身,势如破竹一般凌空劈下,黎惑运剑去挡,她便足点剑尖,借力在空中翩然一跃,又如闪电一般刺来。
那剑尖抵着离黎惑胸口三寸远的地方,却被他毫不费力的一挑,他这股劲使得巧极,时依回身间,露出细微的破绽,黎惑看准时机,轻盈翻身从她头顶越过。
再落地时,手一扬,只见他双指间赫然夹着一支精巧别致的朱钗。
时依下意识摸了摸发饰,胸口微微起伏,就此收了剑式,俏皮道:“公子功夫了得,小女子甘拜下风。”
黎惑回过身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轻轻将发钗交回她手上:“你这一身好剑法,确实足够令人艳羡,难怪常人都夸赞霁月山剑术了得,今日一见,果然了得。”
她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往回走,听他夸赞,心内雀跃:“错了,那是我天赋异禀,造化惊人才能如此。”
他应和道:“嗯,我猜也是。不过,若是能稍加精进,必定难逢敌手。”
时依一下跃到他面前:“不如你指点一下我,也好让我领略一下你剑法的精妙。”
他笑道:“精妙谈不上,能让你少露些破绽罢了。不过,你内力刚刚恢复,不宜操之过急,需得循序渐进,如此才能不劳损功体。”
她虽是个女子,但也略沉迷于剑招,得了他这话,便觉心满意足,暂时将自己失眠整夜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