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跟谁说话?”松千影狐疑。
话音刚落,自洞口走进来一个眉目与潜渊极为相似的公子,不同的是他眉宇间没有那股阴鸷邪魅,反而清明磊落,眸中含笑,看上去比黎惑要好相处得多。
他径直走到黎惑身边:“多谢眠风。”随后他转身朝众人俯身一揖,算是赔礼:“在下别凝,令弟多有得罪,给各位添麻烦了,我这就带他离开。”
“等等!”乘思焕怒然而起。“你弟弟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出来,你是要包庇他吗?若是就这样让他走了,叫我们如何对众人交代?”
别凝叹了口气,道:“姑娘说得是,确实是在下失职,管教不严,但还请容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他方才还险些害死了我们这里这么多人,那时你在哪里?现在他被制服了才跳出来,还要我们听你解释?反正,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这等恶徒!”
“唉!诸位有所不知,绝非我有意看众人险危而不顾,而是在此之前,实在发现不了他的踪迹。我们蛟龙一族远遁凡尘,接受魔龙一族统率,自当全力恪守人魔两界的规则,千百年来,从未再入尘境伤害寻常百姓。”
“你们看他现在这样,可曾想到他原本也是百姓眼中的大善人。他自小寄情山水,游历四方,不喜纷争,帮扶弱小。可是自从有一次,他求学问道归来,不知怎的,整个人性情大变,暴力乖张,肆意横行,无情冷酷。成日向族人灌输各种王权霸业的思想,还莫名开了第三眼……”
“族人虽预料到他会闯祸,将他关起来严加看管,但还是叫他逃脱。我族同类之间虽有特殊感应,然而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竟完全隐匿了行踪,我等再难轻易追查。”
淮山听完他的话,言辞激动:“我的蛇珠有遁气之效,所以被他夺了去。”
松千影道:“难怪你寄身在那书生身上,我们竟察觉不到半点妖气。”
别凝满面愧疚:“实在对你不住。潜渊性情大变那段时间,言辞中多有提及他的师父。我想,那人应当是他转变的关键。终于有一次,我眼看他偷偷潜入蛟族禁地之中,心觉有异,才跟了上去。随后在密林中见到了那人。”
淮山心中隐隐不安:“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们可查明那人的身份了?”
别凝摇头,遗憾道:“并没有。他全身罩着一件黑色披风,兜帽遮面,我甚至没能看清他的面目。”
“是他?”淮山惊愕失色,从她夫君,到潜渊,其中的一连串事情切果然是他的阴谋吗?
“你认识那人?”
“不认得,我也与你同样,并未见过他的真面目。”
别凝顿了顿:“此事恐怕多有牵连,他背后之阴谋者不知出于何种目的,若是想要对付我蛟族,只能以此为突破口继续搜寻,所以恕我无法就此将潜渊交出。”
乘思焕眉峰怒挑,还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淮山制止了。
“别凝公子若有需要,可随时来找我。”
乘思焕虽愤怒,却也不是不讲道理。况且潜渊种种表现确实有走火入魔的癫狂之姿,心知就此论罚并不合适,道:“那你可要将他看好,别再叫他出来害人。”
别凝微微点了头,转身去将潜渊背起。走时与黎惑对望一眼:“那位姑娘可需要我帮忙?”
黎惑转身,径直走向时依,冷声道:“不需要。”
别凝笑了笑,一个转身,便化做光影消失在原地。
松千影看他轻易将人放走,一再确认:“黎兄,师妹当真无事?”
时依面上挂满泪痕,眉头微皱,面带痛苦地蜷缩在黎惑宽大的外袍中,更显纤细弱小。
黎惑一把将她抱起:“此毒我能解,她的眼睛也不会有事。”
他的话,松千影不敢全信,也不知道自己师妹究竟从哪里结识的这号人物,她果然迟钝至极,竟然察觉不出他之实力深不可测,恐怕连自己这个师兄也望尘莫及,可想而知,他的身份肯定也不会简单到哪里去。
至于他为何会留在时依身边,更是无从得知。
见他要走,松千影忙道:“你要带她去哪?”
“烟景满川阁。”
距玄城不远处有座高耸入云的山峰,缭缭平原之上,很是显眼。这座山上有一座非常有名的寺庙,烟景满川阁便是修在离寺庙不远处的一座登仙台之上。
从这里看下去,一眼茫茫渺渺,果然应其名,烟景满川;从日出到迟暮,停云素白,飞霞尽染,朗空浩瀚,明月皎皎,人间绝色尽收眼底。
每日自晨钟振响的那一刻开始,便会有络绎不绝的香客前来烧香礼佛。庙中数百号和尚僧侣总是天不亮就准时诵经念佛,木鱼“哒哒哒”敲得震天响。
时依对佛法经纶毫无兴趣,此刻只觉得这木鱼像是敲在她头上一样,脑子里嗡嗡乱响,烦人得紧。
一连三日,日日如此,她心中埋怨,为何黎惑要将她带到这个鬼地方来,睡觉睡不好,还容易动气,这样下去伤什么时候才能好。
到了第四天,木鱼声又萦绕在山谷间时,她终于忍不住,一脚踹开鼠精的房门,硬是要他给自己搬张摇椅到庭院中去,说是要等看日出。
鼠精腹诽:“现在你目不能视,看的是哪门子的日出。”但也没办法,只好给她找了披风,拿上毯子,扶她去庭前。
一开门,却见黎惑点了盏琉璃风灯,早已安稳坐在庭中悠然品茶,鼠精揉揉惺忪的睡眼:“公子才刚回来,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黎惑一动不动,淡道:“朝圣礼佛。”
鼠精噗嗤一笑:“大人应该也有此意吧。”
时依愤道:“有你个头!”她突然想骂一句粗话,但竟然忘了怎么讲,只得作罢。“猫呢?把六六抱来给我。”
鼠精扶她坐好,盖上毯子,又把睡得正香的小六六抱给她,打了个呵欠,继续回房睡了。
庭院中只余下时依黎惑,两人就这般静默坐着,良久,时依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些天你去了哪里?”
“取药。”他的声音里有些淡淡的倦意,仍是清冷。
“治我眼睛的?”
“嗯。”
时依一听,心中阴霾瞬间消散,迫不及待道:“好啊好啊!快给我用上吧!”
她的双眼血红一片,于是用一条白纱轻轻遮住,更显得她整张脸小巧精致。
黎惑温声道:“还不是时候。”
“为何?!”
“此药效力甚强,你现在气虚,在伤还没好之前,尚不适合用药。况且你中毒太深,就算用了药,没有十天半月,也无法完全复明。”
时依叹了口气,面上又重新覆上哀伤神色。自她清醒以来,便对自己一双眼睛忧心忡忡,偏偏能治好她的人把她带到这里来后又一连消失了好几天,所以情绪一直很低落。
原本想着尽快治好眼睛,就离开这个鬼地方,现在看来,还是要等上一段时间。
隔壁那群和尚木鱼敲得响,二人这边却异常安静。
“可要喝茶?”黎惑问道。
时依默然拒绝,只静静捏着六六柔软的肉垫。
“多喝茶有利于伤口恢复。”
她伸出手:“拿来。”
黎惑将茶杯放在她手上,那茶水不温不烫,她仰头一饮而尽。
“手给我。”
时依一惊:“干嘛?!”
“把脉。”
她拉高衣袖,将手伸过去给他:“没想到你还会把脉,真是全能。”
“略懂。”
他冰冷的指尖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她吓了一跳:“你很冷吗?”
黎惑不出声,只是静静听脉,几乎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脉搏是不是跳得快了些。良久,他收回手。
“怎么样?”
“恢复得不错,但还需要时日。”
她偏过头来:“可我现在感觉好极了,伤口不疼了,胃口又好,能跑能跳,除了睡不好,哪里都好。我身强体壮,恢复快得很,没那么娇贵的,你要不现在就给我治眼睛,好让我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她话刚说完,忽然警惕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