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自称机缘者,他找上门来,说我们夫妇两人命劫将至,而且只有一人能活下来……”
记忆中机缘者来的那一天正逢山中风雪肆虐,淇涧坐在炉火边边看书边打着哈欠,天色将昏时,忽闻有人在敲蛇洞的门。
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个身披硕大的斗篷的人,他全身包裹得严实,宽大的风帽几乎将他的脸全部遮住,叫人看不清楚面容,他身上落满了雪,浑身透出令人不适的冷气。
淇涧还以为他是附近的村民在山中迷了路,便邀请他进屋中暂避风雪,岂料那人一开口便道明来意,令两人震惊无比。
他道:“我有办法助你二人躲过这次命劫,只是需要淇涧与我缔结一个契约。”
淮山夫人只觉得莫名其妙,“啪”地一下将木门重重合上,不满道:“哪里来的嘴臭东西,凭什么相信他!”
淇涧牵起她的手,示意她平息怒气,温柔笑道:“夫人说得是,没了你,我绝不独活,咱们一起去到往生界做一对鬼怪夫妻也是可以的,管他是什么命劫。”
说到这句“绝不独活”,她心口便一阵绞痛,溃不成声。时依听了,也不禁露出怜悯来。
“可是那以后不久,怪异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了,我们面上虽说不信,但心里却逐渐在乎起机缘者说的话来。终于有一天,夫君瞒着我偷偷去找了他……后来的事情我一无所知,所谓的命劫没有到来,我本以为我们夫妇二人又可以像从前那般逍遥快活,没想到那日,他却不告而别……”
松千影俯下身问道:“机缘者要他去做什么事?”
淮山夫人看了一眼空棺:“不知道,我遍寻不得,再到后来,就听闻我夫君已经被人封印在空缘之间,我本想追随夫君而去,但不知是何缘故,我竟成了不死不灭之躯。冥冥中感应到夫君在向我呼救,于是便踏上了这条路。终于费尽周折地将他的尸骨从空缘之间取出来,没想到……”
她呜呜哭泣,再说不成话。即使她现在用的是书生的身体说这样的一番话,时依也不觉得有突兀之感,更加同情起这位夫人来。她悄悄看了黎惑一眼,神色之间多有冷淡,方才他将剑刺进道士的心口时冷漠果决,丝毫没有犹豫,她只感觉这样的黎惑有些陌生。
正欲让这位夫人撤了术法,放众百姓回去,却见县令不顾众人阻拦,自龙宫中疾步走了出来。
“别信她的鬼话!她在骗人!”县令的语气中有惊恐。
时依警觉地问道:“怎么了?”
县令颤声道:“师爷……不见了!一定是她!这妖怪还在害人!”
“你先别着急,师爷方才不是与你一同进里面去了吗?”黎惑将他们救下之后,他们一行人便直接进了龙宫,这个是她亲眼所见,应当不会再遇到什么危险。
县令急道:“是呀,方才在凝神听几位谈话,再一回头,师爷不见了!我朝人群里喊了几声,也不见人回应,都说没见过。”
时依略微思索,问道:“可有师爷的随身之物?”
县令将一串念珠交给她:“只在地上捡到这个,师爷平日里常将这串念珠拿在手里,姑娘看可以吗?”
时依接过,催动心法,循着气息一探,皱眉道:“不对啊,师爷就在那里面啊,你认真找过了吗,也许是跟谁闲聊,忘记回应了。”
“找过了,都找过了,就是没有,师爷从来都是寸步不离,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不打一声招呼就擅自离开。”
这就奇了怪了,那边一群百姓探头探脑地往这边张望,见外头动静变小了,胆子也大了一点。
时依对黎惑道:“黎惑,你觉不觉着这龙宫有点古怪?”
黎惑仔细观望了一会,道:“没有。”
他嘴上说没有,但是立即迈开步伐就往龙宫走去。
“但如果有东西进到里面去就不一定了。”
时依心中灵光一闪,扭头对松千影道:“师兄,你在外面守着,我进去看看。”随后大步跟了上去。
还没有迈进门,又有一对夫妇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啜泣道:“老爷,我家小宝找不见了,方才还在这里的,转眼就不见了……”
县令宽慰道:“你们先别着急,先让这两位看看。”
时依问道:“你们方才是在什么地方发现他不见的?”
那对夫妇心焦,急忙带着时依进到龙宫里。
龙宫里面大而宽敞,厅门正对的是一个空的宝座,宝座后靠一根汉白石雕柱,上雕飞龙盘绕,须发飞扬,异常神采。此刻,神龙龙首及龙身被人好好地安置于一侧的案桌上。
方才那般混乱之下,竟然还有人能顾全龙首,将它完好无损地带进来避难。此等挚诚,莫说神龙,任何一个金仙来了都要深受感动。
那夫妇指了指一个偏僻的角落:“就是这里,方才小宝说想要去拜拜神龙,我们就由他去了,谁料想,一个转身就不见踪影了。”
时依蹙了蹙眉,对县令道:“再找找,师爷就在这里面。”
于是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叫唤声响起,从楼下到楼上,又从楼上到楼下,均未见人回应。
时依再寻息一探,然而那指引的光点在大厅内旋绕,迟迟无法落脚,直至消散。
看来,这里有什么东西干扰了术法。
时依问道:“你们这龙宫是何时建成?”
县令回道:“最开始是二十多年前,那时这里只有一个破旧的小庙堂,里面供奉着一尊龙像,那时候玄城不似现在这般富裕,偶尔会有人来给神龙烧香,然而却没有想到要重建。到我前来玄城上任的那一年,城里发了严重的大水,一时间死伤无数,浮尸遍野,加上当年颗粒无收,又有许多人没撑过去。”
“大家都说,活在玄城几十年来,从没有见过发那么大的洪水,恐怕是什么不详的预兆,无疑,我被视作那个外来的不祥之人。甚至还为此爆发了一场声讨集会,欲将我赶下任。”
他语气颇有无奈,在场年纪稍微大些的略有羞愧地低下头,因为他们大多数都参与了多年前那场声势浩大的声讨集会当中。
“那时我正值壮年,抱负心极重,怎么可能就此放弃。然而无论我怎么解释,如何有耐心,仍然不能被众人所接受。就在我几欲坚持不下去,准备题书卸任的时候,来了一个高人。是他点醒众人,此为妖祸,并非天灾,并亲自施恩将妖怪除去,这才解除了众人对我的误会。”
“他临行前曾说,此种妖物,玄水河中的神龙原本可以镇压,然而那间庙堂烟火太弱,不足以请得动神灵,才有此灾祸。于是,在我上任的第二年,便依照他的提议,将河岛庙堂重新翻修了一遍,并选了每年龙抬头的日子前来祭拜,那以后果然从未发生过那样大的灾祸。再后来,玄城这方越来越富裕,众百姓便提议将庙堂修精修大。算起来,真正建成这个样子应该是在五年前。”
县令叹了口气:“也怪我,若不是太过于相信这些,也就不会被那名道士给骗了。”
一旁的百姓纷纷安慰道:“大人,这事也怪不得你,我们大家伙都有份,要怪就怪他太过阴险,才惹出今天的事情来。”
时依又问道:“那名道士究竟是什么来历?”
县令摇头:“不太清楚。大约一年前,城中有位石匠莫名失踪,我们府衙寻了两个月,仍然毫无线索头绪。也就是那个时候,这名道士突然出现,献上一张奇怪的蛇皮,他自称神不知,道明石匠是被妖物所害,而他已经将那蛇妖降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