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秦漫月在公司的第一个月,虹姐让几名实习生各自做一个新游戏的策划方案,如果策划方案不错,可以纳入之后的研发项目,寓意测试几个实习生的水平,所以并没有让大家一起完成一个项目,而是独立策划。
本来策划不属于秦漫月专业的范畴,她不明白领导为什么要让他们做研发的写策划,既然领导这样安排,也只能这样照做了。
大家都怀着紧张期待的心情跃跃欲试,因为男生比较多,女孩子只有秦漫月、白萍和另一个叫苏夏的女生。
苏夏显然没有信心,一直很紧张地问秦漫月:“如果做不好,到时候想留下来很困难吧?”
秦漫月很疑惑:“你想留在这里?”
苏夏望了望Rain的办公室,略带羞涩地点了点头,秦漫月明白了,小姑娘动了心,偌大的游戏公司,撇去公司的规模待遇不说,单是这满公司拥有高学历的帅哥,也能让小姑娘舍生忘死。
谭展飞的游戏公司不仅占据了网游市场的很大份额,还大手笔购买了一些影视IP(知识财产)的游戏改编权,在电视剧热播的同时投放广告,现在还看准了手游市场,开始研发新的手游产品,这才使这家游戏公司在短期内势如破竹地发展起来。
这是公司的员工在聊天的时候说的,看得出来,虽然大家很惧怕谭展飞,但是也很崇拜他。
“如果老板不那么冷酷,就是公司头号帅哥了。”苏夏有些八卦地说。
白萍甜甜地笑:“我见过老板笑的时候,真是迷人。”
“什么时候?”苏夏有些激动。
“就是在和我姐姐说话的时候嘛,两人可甜蜜了。”白萍和白萧的神态完全不相似,白萍像是道甜蜜的饮品,笑起来能融化每个人的心,脸上总挂着天真单纯的表情。
秦漫月在白萍提到白萧和谭展飞的时候,微微地低下头。
她想了想谭展飞什么时候笑过,好像有一次他们过圣诞节,她在他腿上挂满气球,两个人互踩。输的一方要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踩了一轮,秦漫月自己脚上的气球全被谭展飞踩没了,而谭展飞的气球全都完好如初,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双手环抱着,静静地看着秦漫月。
秦漫月气得又叫又跳,说:“不可能,不可能。”
接着恶作剧似的蹲下来假装肚子痛,谭展飞关心地走过来,她一激动朝前一蹦,脚没站稳,整个人扑倒在谭展飞怀里,他一把将她抱住,亲了她的脸颊一下,促狭地说:“投怀送抱啊!”
秦漫月噘起嘴生气地说:“你欺负我,你欺负我!”
谭展飞抱着她:“为了表示我没欺负你,我给你两个选择吧!”
“什么?”
“一、你亲我一下;二、我亲你一下。”
“你耍无赖……”秦漫月打他,他也不恼,低下头来亲她的脸颊。
秦漫月的脸突然红了,那时他们刚在一起,他总是这样温柔地亲她的脸颊,可是只有这一次,秦漫月看到他脸上的笑容,那是一抹极度灿烂的笑容,停留在气球南瓜灯的影像中,透露出淡淡的幸福,秦漫月那时恍惚地以为,那一点点的幸福,是她给他的。
2
“想什么这么专心?”夏逸峰突然出现在秦漫月面前。还是那张单纯孩子气的脸,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在想这个策划要怎么写。”秦漫月走到茶水间泡一杯咖啡。
“喝咖啡对身体不好,喝点儿蜂蜜柚子茶吧。”夏逸峰拿出一罐蜂蜜柚子茶递给秦漫月,“我刚才路过超市买的。”
秦漫月有些不好意思:“这……”
“你可别浪费我一番心意哦。”夏逸峰递给秦漫月。
“谢谢!”秦漫月迟疑了一下,还是拿了过来。
“对了,我中午来找你吃饭,我们设计部最近也在研究新项目,想让你给我点儿意见。”夏逸峰临走前留下这么一句话。
秦漫月喝着蜂蜜柚子茶的时候,苏夏过来说:“小帅哥是不是要追你啊?”
旁边的白萍突然打翻了茶杯,秦漫月看一眼,白萍只留给秦漫月一个模糊的侧脸。
“怎么了?”苏夏问。
“没什么,不小心打翻了东西。”白萍的声音很平静。
秦漫月站在窗户口向外看,对面大楼的玻璃上反射出一道道七彩的彩虹,在烈日下,美得惊心夺目,仿佛从赤道折射过来的热,都汇聚到了彩虹的光线上,像是七彩的翎毛,自天边飞洒而下。
“好美的彩虹,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还真惊讶,这么庄严的办公楼怎么会建这样一道彩虹呢?”苏夏问。
“最妙的是到了夜晚还闪着珍珠的白光呢。”旁边的员工回答。
“我想起来了,白萧有一次上采访的时候说她最喜欢彩虹了,老板真是细心的人啊!”苏夏又说。
原来如此,为博美人笑,秦漫月心里一荡,那个为了谭展飞可以不畏丽莎警告的倔强明星白萧,原来和谭展飞的关系如此牢固。
3
六十层的空气永远散发着淡淡的圣罗兰鸦片的味道,红色地毯,沿着墙边放着一排君子兰,墙纸的颜色是黑白条纹的冷色调。
谭展飞靠在椅子上,黑胶唱片缠绵的声音回绕在整个办公室,阿Ken站在谭展飞的旁边,永远从容淡定地汇报情况。
“老板,最近秦小姐和夏逸峰走得很近……”
“办妥当就行了。”谭展飞打断。
“我明白,老板放心。”
“出去吧。”他摆手,阿Ken轻轻地走出去。
黑胶唱片还在运转,慵懒如天籁的声音将他带入一个又一个迷雾之中,刀霜一样俊逸的脸孔埋在时光的影子里,有明灭的遐思。
午间休息,秦漫月泡了杯茶,对着电脑发呆。
夏逸峰打了个电话来,声音有些沉闷:“漫月姐,我中午有事,不能找你吃饭了。”
“这样啊,没关系,下次吧。”秦漫月也不细究,挂上电话,独自去了餐厅。
4
谭展飞来白房子的次数明显增加了,平均三天来一次,煮咖啡,做饭,听黑胶唱片,有时候沿着海边迎风而走,或者跳入水中游泳。
秦漫月注意过他,从来不带电脑,每次来,他只会带一把满天星,插在门口的风铃上。
他习惯做早餐,两个人的早餐,火腿三明治或鱼片瘦肉粥。有时候配大麦茶,有时候配鲜牛奶。
他们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可他几乎不和秦漫月说话,他将自己和秦漫月分离成两个孤独的个体。
除了在有月光的黑夜,他偶尔会拥抱着她,其他时间,只是像对待一个仆人一样。
“咖啡。”
“茶。”
“拖鞋。”
“开门。”
短促的几个字,简洁地从他的嘴里吐出来,不平不淡,没有感情。
他习惯站在窗户边,颀长的身影,手持一根雪茄,明灭的红色烟头,暗淡的光线中,他冷漠的俊脸被夜的寂寞筛成旧时光的影像。
这不是秦漫月所熟知的谭展飞,抑或她从未熟悉过他,她曾经看到的,只是他最明亮的一面,而明亮的面具下面,隐藏着一颗终年冰冷的心。
秦漫月将策划方案带回白房子来写,在公司一直没有好的环境,索性回来继续做。
每天晚上,秦漫月洗完澡,等到谭展飞睡下了,再悄悄地起身到客厅里去工作。
有时候写到早上,太累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被谭展飞抱到床上,身上是一床薄薄的被子,餐桌上是他给她做的早餐,谭展飞开车离去。
阿Ken准时出现,载秦漫月去公司,在街对面把她放下来。
秦漫月和谭展飞的关系始终没有公开,她也无所谓,反正她在他身边,不会待太久。
谭展飞的绯闻女友,依然是众所周知的当红偶像白萧。
秦漫月并不是不识时务的人,也从未想过要什么,这样更好,安全低调。
没多久婉珍突发奇想开一家美容院,不足两月,清榕最大最豪华的美容院正式开张,她给秦漫月打电话,让她务必到场。
秦漫月握住电话,轻声应承下来。
开业仪式在周日,她的策划方案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所以周日她准备和谭展飞“请假”。
“下班在我私人车库等我。”周五午休的时候,谭展飞要出门开个会,临行前这么交代秦漫月。
秦漫月终于有一天清闲的时间,她把写得差不多的策划方案拿出来看看还有什么漏洞。
“哎哟!”秦漫月循着声音看到远处的苏夏摔倒在地上。
她赶忙去扶她:“没事吧?”
“谁这么缺德弄一地水啊?”
秦漫月一低头,果然地上湿湿的。
“可能是打扫卫生的阿姨偷懒。”旁边有人说道。
“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秦漫月把苏夏扶到座位上的时候,看到白萍的身影从她的位子那端走过来。
“苏夏,你怎么了?”白萍也是一脸关心。
“算我倒霉,刚穿新鞋就摔了。”
“下次要注意啊。”白萍拍拍苏夏的肩膀,轻盈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5
站在谭展飞的私人车库里,秦漫月觉得自己像一尊雕像,她料想谭展飞会使用各种手段让她感到羞愤、受挫、痛苦。
因此在一开始,她就告知自己,一定要有一颗硬如磐石的心,永远都不能被他打倒。
如今的她,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除了孤注一掷地前进,别无选择。
谭展飞进入车库的时候,就看到秦漫月站在那里,拎着她的笔记本电脑,白炽灯光下的秦漫月,额前的发有微微的凌乱,身上的职业套装把她细长的身材勾勒得更加有韵致,眼角那一抹水波荡漾的目光,搭配一张清纯的脸,散发出一种内敛的清幽。
“想什么?”谭展飞靠近她,温热的唇触碰她的耳际。
“反正不是想你。”她故意气他。
“上车。”他也不恼,拉过她上车。
“去哪里?”秦漫月问。
“到了就知道了。”
车子开到一处豪华的私人会所,装修时尚,衣服琳琅满目,看得出是一处集休闲、妆造、美容于一体的会所。
店员笑容可亲地对谭展飞说:“谭先生,您好!”
她看到秦漫月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仿佛出现在谭展飞身侧的人不应该是她。
“给她搭配一件最漂亮的衣服。”
“是的。”
试了几套华丽的礼服,谭展飞都直摇头,秦漫月就觉得自己像一个布偶,被人转来转去,看来看去,她不知道谭展飞要干吗。
最后谭展飞似乎有些不高兴了:“你们最近品位下降了是吗?”
公关经理赶紧走出来,那是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她笑着说:“我们有一件非常好看的衣服,但是……”
“拿出来。”谭展飞打断她。
店员从里面拿出一件淡紫色的礼服,经理开始介绍:“这是一件中西结合的鱼尾设计礼服。融合了多种时尚元素,腰间带着微微的褶皱,纯手工绣的花娇艳盛开,最特别的是整个裸背设计能将背部和腰间的曲线很好地表达出来。”
“去换。”谭展飞一摆手。
秦漫月迟疑了一下,她想起她背部的那个展翅欲飞的刺青,咬了咬唇,还是进去了。拉开试衣间门的一瞬间,谭展飞的目光也停留在她的身上久久不能离去,以前他就觉得秦漫月适合紫色,却没想过这样混合元素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竟然有这种美丽。
她玲珑的身材、白皙如藕的手臂如同盛开在池中的荷花,如同飞身在树林的精灵,眼眸中那一点点的漆黑,更像黑夜里闪耀的一颗星。而她的脖颈处,还留着他的吻痕,淡淡的红印,在她雪白的皮肤上,更像是点缀的红梅。她整个裸露的背,流畅的腰线加上他亲手印上去的飞鹰刺青,又增添了几分狂野。
“就是这件,给我包起来。”
“可是,这是特意为白萧小姐下个月参加晚会准备的礼服。”
秦漫月这才明白,原来谭展飞以前都是带白萧来这家会所,所以这里的人看到她才感到惊讶,所以她的衣服,原来都是为白萧准备的。
“不用了,这件我不要。”秦漫月说完走入试衣间,把衣服脱下来,穿回自己的套装,径直走出门去,不管身后的谭展飞有怎样黑青的脸。
如果连最后的一点儿气节都失去了,那么,她的内心还有什么呢?
6
秦漫月没有走回车子里,她只是慢慢地在街边行走,谭展飞并没有追上来。秦漫月觉得非常沮丧,她似乎并不适合扮演一个情人的角色,她不会逢迎,不懂温柔,就连说话的机会都少有,她除了有一颗坚硬的心,一无所有。
她认识谭展飞的时候,以为遇到了一个她最爱的人;认识小七后,以为遇到了一个最爱她的人,可是到头来,她始终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这孤独的尘世中,徒步而行。
小七和陆均璨的面孔交叠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用手遮住脸,心中涌起无限悲凉。
隔壁的橱窗里,她看到一枚并不美丽的戒指,珍珠母贝打底,印着她看不懂的文字,细碎的钻石将字体围成几个长方体,她想起小七说过以后赚了钱就娶她,给她买一枚她最喜欢的戒指,这样永远不能实现的承诺,让秦漫月每次想起来,都有一种苍茫的绝望。
再也不会有一个人,为她悲,为她喜,为她谋划将来。
她以为结束的是一段青春过往,不承想,继续的是一世的无望。
当她拎着笔记本电脑回到白房子的时候,谭展飞已经坐在房间里喝咖啡,他不会担心她,亦无须担心她,她在他的心目中,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角色。
这一夜,谭展飞的唇一直在她的背上流连,小小的空间里,秦漫月狠狠地把细长的指甲嵌进谭展飞的皮肤里,微微冒出的血珠扩散在秦漫月的手指上,天太黑了,她闭起眼睛,想象自己看到珍珠一般白净的天空,她觉得自己就像被碾碎的珍珠粉末,纷纷扬扬地从黑色的夜幕中坠落。
她流下了一滴清热的眼泪。
“被人玩弄是什么感觉?”谭展飞喑哑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回响。接下来是他有些冷酷的笑,淡淡的,扎入她的心脏。
这个男人,要把她曾经给他的痛苦,如数地还到她的身上。
他紧紧地搂住她,沉沉地睡去,睡梦里,眉头永远紧皱,心事无限。
7
婉珍美容院的开业典礼,秦漫月在衣柜前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件合适的衣服,又要遮住手臂上的青紫,又要盖住脖子上的吻痕,不把自己裹成一只熊是不可能了。
最后秦漫月找了一条围巾,搭配一套简单的咖啡色长风衣,黑色长靴,三月的天气乍暖还寒,这一身穿着还算过得去。
谭展飞一大早就不见了。
今天是白萧新戏开机,他作为绯闻男友,怎样都要去捧场。
秦漫月坐上阿Ken开来的车,阿Ken像是谭展飞肚子里的蛔虫,从来都只在适当的时候出现,衣服整洁,目光淡漠,和谭展飞如出一辙。
窗外的景色露出了清新的样子,整洁的大街上成排的梧桐树,偶尔路过几棵芙蓉花树,飘扬的花朵让秦漫月一下子想起了安海的街道。
小时候每年三月,妈妈都要带她走遍几条古街,那是安海最老的一个区,名为烟城区,早年修的柏油马路已经渐渐破损,很多人不再喜欢走这条街道,可是妈妈却毫不嫌弃。只因为街道两旁也有这样葱郁的梧桐,像是妈妈多年来的一个寄托。
后来她才知道,妈妈喜欢张爱玲,喜欢她笔下多次出现的梧桐树,可是那个女子和妈妈一样不幸福,生活最后在郁郁中收场。
“不知道安海的烟城区一带怎么样了?”秦漫月突然说道。
“修了路,已经好走多了。”阿Ken回答。
她曾经和谭展飞走过,谭展飞站在路口就不愿意继续前行,只有小七愿意拉着她的手,一路奔跑在这条泥泞的大路上,弄脏了裤脚也不在意。
他温柔如水的眼睛,转过头要给她坚定的幸福,已经成为秦漫月内心的一道伤疤。
“物是人非了吧。”秦漫月叹息。
“秦小姐,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悲观。老板他……”
“好了。”秦漫月摆摆手,打断阿Ken的话。
车子开到婉珍的美容院门前,大大的“珍珠”标志,像是某种纪念。
婉珍穿一身宝蓝色的礼服,戴着鲜艳的毛衣链,永远是耀眼夺目的。
“我的小美人来了。”婉珍看到秦漫月,笑着过来拥抱她。
“你的美容院怎么叫这个名字?”
“你不是喜欢珍珠吗?纪念我们的姐妹情和珍珠一样永恒。”
夏逸峰也来了,他送了一个巨大的花篮给婉珍,看到Rain的时候警告他说:“你如果对小珍不好,别怪我回来把她抢走。”
“有这么个忠实fans(粉丝),我不敢对她不好。”Rain笑着回应。
秦漫月看得出婉珍和Rain的感情已经非常好,他做得很好,和当初对她承诺的一样,他说要给婉珍幸福,他在兑现这个承诺。
也不枉秦漫月帮他一场。
婉珍看着秦漫月消瘦的脸,心疼地说:“谭富豪是不是对你不好?看你瘦的。”
秦漫月摇头:“不说他了。”
婉珍拉秦漫月参观了她的美容院,里面的陈设非常典雅,空间里有水声潺潺,竹枝漫漫,水底铺上一排白色纯净的鹅卵石,集美容、美甲、按摩、瘦身于一体的美容院,规模相当豪华。
“你以后来我店里做美容,一切免费哦,把你做得美美的,迷死那没心肝的某人。”婉珍还是一张嘴就替秦漫月愤愤不平。
秦漫月看到夏逸峰,走过去问:“后来怎么都不找我吃饭了?”
他面露难色,欲言又止,秦漫月笑:“什么理由这么难开口啊?难道是约了别的小姑娘?”
“没有,漫月姐,我没有约别人。”他顿了一下,像是想了许久,“我只是工作比较忙。”
“好啦,看你的脸绿的。我就是随便问问。”秦漫月没想到自己的问题让他这么为难。
参观得差不多了,她和婉珍道别:“我先走了,还有工作没做完。”
其实她担心她的那个策划案,还想回去再整理一遍。
几个人一起送秦漫月离开,刚到门口,就看到因为事情耽搁而迟到的陆均璨。
陆均璨今天依然穿得很随意,淡而如水的眼眸挂在他干净的脸庞上,举手投足间多了一份从容淡定。
“婉珍,开业大吉。”陆均璨送上花篮。
秦漫月愣愣地看着他,紧紧地抿住唇,他的旁边没有江蓉蓉,他走近秦漫月,轻声说了句:“小月,最近好吗?”
“好好,我们家小美人不知道过得多美好。”婉珍不知道中间的故事,所以还在气陆均璨。
“你今天一个人来的?”陆均璨问。
“我……”
“她不是一个人。”一道威严的声音从侧面传来,谭展飞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压住了整个场面。
他今天一直心神不宁,阿Ken打电话告诉他开业活动陆均璨也会来的时候,他根本待不住,开着车就往这里赶,像是不受控制似的,刚才看到陆均璨走近秦漫月,他就立刻从车子里走下来。
谭展飞把手放在秦漫月腰际,像是宣布他的所有权:“我本来要和月月一同前来,临时有点儿事耽误了。”
连称呼都刻意更改了,比做戏,谁都是高手。
陆均璨的眼睛里,是深深的落寞。
“不知陆公子何时发结婚请柬?”谭展飞像是故意说给秦漫月听的,他能感觉到秦漫月的身体抖动了一下。
“陆总费心,若我结婚,到时一定会通知你。”他抬头,像是蕴藏某些坚定的神色看着谭展飞。
秦漫月始终一言不发。
“谭富豪,你太不够意思了,现在才来。”Rain也走了出来,学婉珍的口气说话。
“你怎么对我家小美人的啊?你看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婉珍在一旁抱怨。
“瘦了吗?”谭展飞的手抚上秦漫月的脸颊。
秦漫月把他的手拨开,她知道谭展飞故意在人前这样对她。
“我头有点儿痛,先走了,婉珍,有空再给我打电话。”秦漫月从谭展飞的怀里挣脱。
两个人在众人的目光中离去。
“你为什么要来?”车子行驶在路上,秦漫月问谭展飞。
“来看看我的宠物听不听话。”他回答得毫不留情。
“为什么你总要这样对我?”秦漫月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谭展飞把车停下来,锐利如鹰一般的眼神看着秦漫月,缓缓地开口:“因为你不配再获得我对你的好。”
“你这个疯子,魔鬼!”秦漫月抓住他的衣领大吼。
“我要让你尝尝伤心绝望的滋味。”他依旧平静,“当一个人一无所有又备受煎熬是什么感觉?现在你明白了吗?”
他说完,突然觉得自己心里那块柔软的地方如针刺般疼痛,他并不想伤害她,可是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所有的怒气就像魔鬼的一只手,驱使他去做让她痛苦的事,说让她羞辱的话。
窗外的梧桐落在车前,像许多年前她站在马路中间对谭展飞招手时候的样子,他站在街道的尽头,目光淡漠地看着她,却难掩担忧和宠溺。
她提着她最喜欢的白色流苏长裙冲他跑过来,抱着他的手臂一遍遍地说:“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整个街道的人都停下来看她,看一个肆无忌惮的女孩跳跃的青春。
隆隆的时光中,那个曾经她爱的男人,再也不可能站在尽头看着她,给她一个笑容。
8
周一的早上,虹姐召开部门会议,就是让几个实习生把自己写的策划通过投影机放给大家看,让大家一起投票打分,分数高者胜出。
秦漫月的策划被安排在最后一个。
每个部门都有一个代表前来投票,秦漫月在一堆陌生人里看到了夏逸峰微笑的脸。
“加油。”夏逸峰用嘴形对秦漫月说。秦漫月的信心更增添了几分。毕竟这是自己花了几个通宵的心血。
每个人都开始阐述自己的策划,大家也都给了一些意见,秦漫月看完那些人的策划案,对自己写的策划就更加有信心了。
白萍是倒数第二个出场的,当她的策划一放出来的时候,秦漫月震惊了。
这个游戏策划的内容跟自己写的那个一模一样。虽然撞梗的事情常有,可是撞到90%就不能说是想到一起去了。
白萍很冷静地解释自己的策划案,说到一半的时候,秦漫月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地打断白萍。
“这明明是我写的策划,怎么变成你的了?”
会议室一阵错愕。
“怎么回事?”虹姐发话了。
“漫月你怎么了啊?这个明明是我写的啊。”白萍用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睛盯着大家,“明明是我自己花了几个通宵写出来的东西,怎么说是你的了?”
秦漫月气愤地打开自己的电脑:“不信你们自己看。这分明是我写的。”
“到底怎么回事?”
“谁抄谁的啊?
“白萍是跳级生,怎么可能去抄袭一个普通学生的策划方案啊?”
……
一时间会议室各种声音都有。
“不是白萍先把策划拿出来的吗?我前天还帮白萍看了呢……”有一个部门的代表说。
“这样啊。”虹姐说,“漫月,你说是你写的,谁能给你证明?”
这些内容都是在家里写的,哪里有人给她证明?
“漫月,你为什么要诬赖我?”白萍开始嘤嘤地哭泣,那样子更加让人怜惜。
众人心里的天平早就跑到白萍那里去了,谁也不相信一个跳级的高才生,会抄袭一个普通大学生的内容。
秦漫月突然在白萍单纯的眼中读出了一丝不寻常,她看了看在场人的质疑的目光,她明白这个时候做任何解释都是无力的。
她合上电脑,看了看四周的人,调整了自己的呼吸:“谢谢你们让我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
秦漫月瞪了白萍一眼,她真的不明白,这么一个表面单纯甜美的女孩子,为什么要耍这样的手段对付她?
秦漫月拎起电脑走到会议室门口,正当她要拉门的时候,谭展飞推门而入:“发生什么事了?”
“总经理,我会解决好。”虹姐怕事情闹大。
“说,不要让我重复。”
“是。”虹姐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谭展飞听着,点了点头,看看哭泣的白萍,看看投影机上放出一半的PPT(幻灯片),了解了个大概。
“秦漫月说白萍抄袭她的策划,可是没有人能证明,而白萍前天还把程序拿给我们部门一个员工看过,所以……”一个偏帮白萍的员工说道。
看得出白萍为了做这场局,面面俱到。
“所以你就断定是秦漫月诬赖白萍?”谭展飞问。
大家望着谭展飞,露出肯定的表情。
从头到尾秦漫月都站在门口,她从来不奢望谭展飞能为她说一句话,只要他不趁机羞辱她,她就觉得是上天怜悯了。
“听上去,似乎没错。”谭展飞说。
秦漫月在听到谭展飞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眼泪几乎要落下来。
可是她忍住了,她告诉自己不能哭,绝对不能哭,趁他还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她要离开这里。
她伸手拉开会议室的大门,绵密的大风钻入她的耳鼻口,她拎着自己的电脑包,大步地朝前走,双脚重重地踩在地板上,在空间里回荡着一种空寂的声响。
她早就不应该对他有奢望不是吗?从他摧毁她的那一天开始,他于她而言,只是一个狠毒的名词。
眼泪被风吹干了,看不见眼前空洞洞的路,她还能博得他的信任重新扳倒他吗?就连职场这一点点的钩心斗角她都无法应对,她还能应对怎样的变数?
9
秦漫月回忆了一下事情的经过,白萍是如何弄到她的策划方案的。
她突然想起周五下午,苏夏摔了跤,她开着电脑走过去扶她,而她回来的时候,白萍正好从她座位的方向走出来。当时她虽然觉得奇怪,但是没有往深处想,就是那个时间吧,白萍窃取了她的方案。
原来危机出现在每一个地方,是她低估了人心的险恶。
秦漫月的头很疼,她不知道怎样继续接下来的生活,她给丽莎打了电话,重述了这次事件。
“我想我做不了,他对我只有百分之百的恨,我根本无法获得他的信任。”秦漫月很沮丧。
“别冲动,你看到的都只是表面,不要轻言放弃。”
“我还能怎么做?”
“下一步,写辞职信,搬回学校。”
“这样是放弃计划了吗?”搬回学校,不就意味着自己之前都白白付出了?
“不,这是一种策略。以退为进。”
“如果他就这样让我回去了怎么办?”
“你放心,他肯定会去找你。”
和丽莎通完电话,秦漫月立刻更换了SIM卡,人还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
如果她走了,谭展飞真的会找她吗?她从床底拖出自己来时的箱子,把和自己有关的东西都塞了进去。
整理完之后,她才发现,她没有车离开这里。平日都是阿Ken负责接送她,可是现在……
电话很识相地响起,是Rain的号码。
“需要我帮忙吗?”Rain肯定是听到了风声,像是洞悉一切。
“开车到谭展飞的海边别墅来接我吧。”
“马上到。”
挂上电话,秦漫月拎着大大的箱子,坐在钢琴的椅子前。
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走的时候依然没有人,自从妈妈疯了之后,哪怕有爸爸的生活,她一直都是如此孤独,一个人走路去吃饭,一个人坐车去上学,一个人坐在学校的天台抽烟,想心事。
在没有遇到谭展飞前,无数个夜晚,她都这样坐在钢琴前,想念着妈妈的怀抱。
心中最大的那盏灯,在心里一点点地熄灭,锦衣玉食,也不能抵挡内心的荒芜。
和Rain回学校的路上,秦漫月一言不发,目光空洞。
最后还是Rain先开口:“今天的事我听说了。你别太在意,我相信那个策划是你写的。”
秦漫月苍白地笑了笑,那个策划,就是她在别墅的白房子里写完的,熬了几个通宵,可是没有人可以为她证明。
一种无力感充斥了她的全身。
原来不是所有的事情只要你努力就会成功,飞来横祸总让人措手不及。
这或许就是现实的残酷。
到了宿舍楼下,Rain问她:“你不和展飞说一下?”
秦漫月摇头:“他不会在乎我的去向。”
“别这样想。”Rain安慰她,“其实展飞,很关心你。”
“看到我被人冤枉,也不会帮我说一句话,这叫关心?”秦漫月拖着包包,Rain还想说什么,秦漫月只是转身,上了宿舍楼。
10
秦漫月开始认真写论文,上图书馆,查资料,宿舍里的人虽然对她的回归很吃惊,但是也没有发表什么看法。
秦漫月搬回来的事,特意嘱咐Rain不要告诉婉珍,以婉珍的性格,肯定会去找谭展飞拼个你死我活。
回到校园的生活让秦漫月身心放松,在公司那种压迫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从那场愤怒中醒过来,秦漫月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事,不是你想躲避就能躲避得了的,尔虞我诈,嫉妒反扑无孔不入。
她蓦然觉得,谭展飞能在这个枪林弹雨的世界活到现在这个地位,真是不容易。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大的关系,渐渐懂得站在别人的角度想问题。
有时候静下来,她也会想,如果丽莎的猜测不对,谭展飞对她失去了耐心和兴趣,从此退出她的生命,没有钩心斗角,没有那些可怕的报仇,她的人生会不会是另一种局面?
可惜,事实证明,丽莎比她更了解谭展飞。
一个黄昏,秦漫月刚从图书馆出来,有一个长相羞涩的学弟叫住了她:“学姐。”
“有事?”秦漫月看着眼前略带腼腆的男生,看上去很青涩,说话有些不自然。
“你……你……你能和我交往吗?”那学弟像是鼓足勇气似的对秦漫月说道。
秦漫月只觉得好笑,大学四年陆续收到不少电话短信和纸条,除了陆均璨就没有人当面和她表白过。
她正想拒绝的时候,谭展飞出现了。
“她不会和你交往。”谭展飞霸道地搂住她的腰,他脱掉了西装,扯掉了领带,这样的他看上去没有一点儿商人的铜臭,在校园枝蔓横生的季节,他气宇非凡的面孔,让人觉得更像是一个有些冷酷的导师。
小学弟被强大的气场震撼了,仓皇地逃离。
秦漫月从谭展飞的臂弯里站出来,抬着眉眼看他,那一抹愤然的目光,挂在她白嫩如娃娃般的脸上,平添了几份神韵。
谭展飞不说话,只是凝视她,永远一副猜不到心思的冷峻脸庞,遥遥地望着她。
秦漫月抱着书本朝前走,他跟在她身后,这绿葱葱的校园,平整的水泥小路,三三两两的女生经过谭展飞身边都忍不住回头瞻望他的王者气质,他的冷酷气质让人想靠近,又感到恐惧,却不自觉地被他吸引。
像是故意,秦漫月朝蝴蝶谷走去,如果学校这个传说是真的,她真的希望,她和谭展飞能永世分开。
终于到了僻静的地方,秦漫月转过来:“你有什么事吗?”
“气完了没?”他慢慢靠近她。
其实这么多天,她的气早就没了。
“我气的不是你不帮我,而是你不信任我。”到如今,谭展飞依然不信任她,哪怕在这件事上她没有做错。
“我相信你。”他揽住秦漫月的肩膀,坚定地说出了四个字。
秦漫月一愣,她没想到谭展飞会说出这四个字。
“那你为什么当时不说话?”
“当时那种情况,你让我说什么?”谭展飞露出了难得的耐心,“哪里都是战场,哪里都有敌人,唯一能信任的,只有自己。”
他像是在告诉她一个道理,也是这么多天,秦漫月渐渐领悟的道理。
对于谭展飞的到来,她是意外的,而他对她说的一席话更是秦漫月料想不到的。
“那你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来找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质问的话。
“你希望我来吗?”谭展飞的眸子盯住她,像在等她的回答。
她别过头去,心里有些酸,他没来代表不在乎她,准备放了她,而他来了,却只能代表他没有折磨够她。
无论他来不来,对秦漫月来说,都没有分别。
“回家吧。”他在她耳边轻轻说。只是三个字,声音沙哑眷恋,像是有无限的思念。有力的手臂,紧紧地圈住她的肩膀,把她搂得紧紧的。
秦漫月的心停顿了一下,许久以前,他总是这样抱着她,对她说,走吧,回家吧。
那时候她太小,不明白家对他的含义,谭展飞心里的家,就是那所他母亲曾经形容过的房子,那个他们一起取名叫“白房子”的地方,因为他说过,这一辈子,他和他的母亲,都渴望自己能白净如玉,可惜永远都不能达到。所以把这所房子当作他们内心最纯洁的一片领土。
秦漫月以前以为有妈妈的地方就是家,从妈妈疯了之后,这空荡荡的世界,她从来都没有一个家,家的概念对她来说太模糊了,她无数次地幻想过要和一个爱自己的男人拥有一个家,她甚至以为她可以和他走完这一生。
当初年幼的她不明白一个家对他的重要,而在对他充满恨意的成长中,她突然有了一点点真实的领悟。
有一个家,是一个多么卑微又无力的愿望,难以企及,才终日郁郁寡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