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子伸手去挡血,动作稍慢了片刻,陶耀看看身后山坡,咬死牙关,竟然纵身跃下!
长清子只看到陶耀身躯在山坡翻滚不止,消失在灌木丛里。长清子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呼啸一声,一转头樊胜手中宝剑已经划开云气,杀到长清子面前。
长清子眼睛一眯,架起军刀,脚下以退为进,连挡樊胜四五招。樊胜虽老,剑法却凶悍非常,往日在塞外使一杆九尺五寸偃月刀,一人一马,虽数十人不得近身。今日只拿一柄随身佩剑,却也步步紧逼,动如烈火。
长清子精习太极枪法,善于以退为进、以静制动。与樊胜又战十余招,上下招架,步伐不乱,全无破绽。瞅得樊胜一剑刺空,自己脚下一让,使一招高探马,右手挥刀上挑,直取咽喉!樊胜余光瞥见,脚下也一退,刀尖猛地划过面门!两人借势各退三步。
两人都是武学精深之人,今日本是一场血战,可惜手头都没趁手兵器。相隔只有六步之距,谁也不敢擅动。彼此都知道,一有破绽,对方是能够十步内一招制敌的人。
樊胜瞪着长清子,牙里挤出几个字:“你为什么要杀他!”
长清子冷笑道:“我要杀他,与你何干?”
樊胜狠狠地说道:“我乃御前钦封奉国将军,调任山东兵马都指挥同知,这钦犯是朝廷钦点,我奉令查察,你杀了他,我就要拿你。”
长清子嘴角一抹邪笑,说道:“你?倒退二十年,你我可能要有一场大战。但如今,你恐怕拿不住我。”说着,长清子低头看向樊胜的脚。
樊胜心知,自己跛了一只脚,若是长清子回头就跑,自己恐怕追不上他。他内心又平添三分焦急,忍不住又向前挪一步,问道:“我征战多年,遇见高手无数,你这武功,放眼天下也是称得上名号的。你又是一介道士,本应修道隐居、不问世事,他不过是我手下一员老兵而已。以弱凌强,大开杀戒,不是英雄做派!你要是还算男儿,就堂堂正正告诉我,究竟为何要出手杀他!”
长清子沉吟片刻,答道:“你这手下,几年前,曾致我长兄横死。长兄如父,他身上背着我的血仇。”
樊胜辩解说:“他的武功你我都明白,三脚猫的功夫,这怎么可能为难你长兄?”
长清子恨恨说道:“我长兄只愿学文,并不练武。我平生所恨,莫过于此。”
樊胜再问:“庙里那县丞,可是你杀的?”
长清子答道:“是我。他不愿把我长兄的遗物交予我。我只得出手去抢。”
樊胜说:“你一个道士,竟然也如此世俗吗?”
长清子冷笑道:“我是道士。平素里一直传人道经、教人忍让,可是长兄是我唯一亲人,出家人万事由空,唯独这件事,我不能让。”
樊胜见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只得威胁道:“你杀了官员、人犯、兵士,如果愿意跟我回去,我保你一命,你如果执意逃窜,那就是朝廷通缉要犯,非但我调兵会找你,各地捕快、兵丁、锦衣卫,甚至东厂都会抓你。你可要想好了。”
长清子不再搭话,手下军刀一转,向前虚晃一刀,掉头就跑。脚下生风,转眼之间就冲出一丈之地。
樊胜正要追上去,追了两步,抬头一看长清子已经冲出数丈,眼看着便要追不上。樊胜一面惊叹长清子轻功了得,一面手上发劲把手中佩剑瞄着长清子掷过去。可是长清子早料到这招,一面奔跑一面不住回头,仅一个侧身就躲了过去,转瞬之间不见踪影。
樊胜愣在原地,周遭一圈尸体躺在地上,血液从地面慢慢铺开,渗入更深的地底。他自幼从军,沙场征战无数,塞外兵刃所指,俱传威名。可是今日垂垂暮年,竟然感到自身如此无力。当年所有的威名都离他远去,他的身体不再矫健,他的眼神不再锐利,他的亲兵就死在他面前。他站在原地愣了半晌,仿佛深陷在无边的旋涡当中。
终于,无力一点点化成愤怒,在他的心里面熊熊燃烧。他咬咬牙,一步一瘸地往回走去,他要找!他要回寺庙,将所有僧人严刑拷打,问出这个道士底细!他要调集兵马搜山,一定要抓到这个道士!他还要派出人手寻找,一定要找到陶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四日后,深夜子时。正当樊胜彻夜不休指挥八百亲兵搜山的时候,几百里外的太平村里,吴平正在酣睡。
突然,窗外一个身影闪过!吴平从来睡不死,听到一丝动静猛然翻身爬起,一手摁着枕旁的朴刀,一手架起,低声喝问:“谁?”
门缓缓打开,背着月光,一个漆黑的身影走了进来,吴平定睛一看,是鲁世源。他这才放心,身体稍稍放松,问道:“师兄,你怎么深夜又回来了?一定是有急事吧?”
鲁世源沉默不语,双手抱在胸前,慢慢走到吴平面前。突然,他从怀里抽出朴刀,向前一跨,架在了吴平脖子上!吴平手快,右手边朴刀一把抓起,也顶在鲁世源胸前!
吴平看看了脖颈旁的刀刃,问道:“师兄,你这是?”
鲁世源直接问:“你离开师门这几年,到底是去哪了?”
吴平有点讶异,只得回答:“这几年,我四处游荡,最近才找到这里落脚。”
鲁世源再逼问:“那你究竟是为了什么?离开师门!”
吴平不知来意,只得搪塞道:“嗯……为了……因为我不愿意久居人下,我还是想自由一点。”
鲁世源冷笑一声,问道:“自由?你就自由地去杀彭尚了?”
吴平一听,自知不妙,心里想了想,试探地说:“师兄,你什么意思?”
鲁世源把刀又贴近吴平的脖子几分,说道:“你当年独身一人来投师门,师门就是你的家。你突然离开师门,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在我看来,你是要去杀人吧?你不让我们干这种事情,你自己去干?”
吴平还想辩解,鲁世源却不给他机会:“你以为杀了风雷剑法彭尚,江湖就有你的名号了是吗!你以为练成了绝世武功,就可以欺师灭祖,自立门派了是吗!你以为你做的这些,我都看不出来吗!你说,混元天罡神功,你是怎么练成的!是师父偷偷教了你吗?!”
这一席话,问得吴平哑口无言,鲁世源看到吴平如此,心里更是愤怒,他恨恨地说:“师弟!当年你在门外下跪求师,我就在场。十多年了,我扪心自问没有薄待你半分,今日你死心要自立门派,我不管!但你我同出一门,不说同生共死,武学上有了精进,怎么也要点拨一二吧!当年我也曾教你刀法,如今,你练成了独步天下的混元天罡神功,难道不该也点拨一下我?你今日若点头,我权当不知你杀人一事,你我还是师兄弟,但你若摇头,十几年师门情谊就此断绝!你我各安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