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延陵被他吓了一跳,倒退了两步,撞到了墙角,“没什么。”
任清尘本是随口问问,兰延陵这反应却让人奇怪,任清尘问,“在想很重要的事?”
兰延陵的小脸骤然一红,脑袋低得更厉害了。
他这表现也实在太明显了些,纵然任清尘没有读心术,瞎蒙也蒙的到兰延陵的心事,“瞧你脸红成这样,不会在想你那未婚妻——”
“师兄!”兰延陵连忙抓了他一把,“不要说。”
“你真的在想那个东方姑娘。”任清尘忍俊不禁,“想她什么?是圆是扁?是高是矮?是娇美可人还是泼辣强悍?嗯……希望她能温柔点,否则你后半生就难过了……”
“不是的。”兰延陵根本没想这些,他有点落寞,“我是在想……我在想,能不能退婚。”
“退婚?!”任清尘呛了口气,他断是没想到兰延陵竟然会生出退婚这想法,失声问,“为什么?”
“师兄!小点声!”兰延陵拉着任清尘靠到墙角,面色似乎有些尴尬“我从没有见过东方姑娘,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多大年纪……”
“肯定跟你一般大啊。”任清尘随口说,“既然你们定的是娃娃亲,年纪差的应该不是很多。”兰延陵有点急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从没有见过彼此,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喜欢的人,如果她有喜欢的人了,怎么办?”
任清尘愣住。
兰延陵说,“就算她没有喜欢的人,如果她不喜欢我,怎么办?”
任清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兰延陵的问题,只得道,“既然这是你们父母订的婚,她自然该履行婚约嫁给你,至于有没有喜欢的人……”他一口哽住,他本想说,那也该跟那男人一刀两断安心嫁给你。但总觉得那很不公平,他才二十八岁,年纪还没有大到思想顽固不化,可以用身份去压一个不爱自己师弟的人强行嫁给师弟。
“所以其实……”兰延陵垂下眸子,小声说,“我觉得这个婚约其实是一纸束缚,捆住了两个根本没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
任清尘目瞪口呆,这些日子兰延陵越来越沉默,原来就是在想这些?“你如果有这想法,为什么不早些告诉兰有秀?”
“姐姐已经为我们操劳太久了。”兰延陵说,“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我想自己把它处理好,不想让姐姐继续操心了。”
任清尘摇了摇头,“延陵,你还小,有很多事是自己很难处理的,长姐如母,如果你真的要退婚,那只能兰有秀出面与东方家交涉。”他看了兰延陵一眼,“而且,这所有的‘假如’都是你自己的揣测,如果东方小姐没有别的喜欢的人,如果她喜欢你,你怎么办?还要退婚吗?”
兰延陵有些惊讶,“她……喜欢我?”
任清尘点头,“师兄比你大十岁,婚约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在青州也见过如你这般男女成婚前未曾见过面的婚姻,成婚后夫妻二人举案齐眉,恩爱缱绻的也不在少数,若东方小姐愿意嫁给你,你娶是不娶?”
兰延陵张口结舌,“我……”
任清尘叹了口气,“这都是要紧的事,你未曾想清楚,就莫要生出冲动念头,先见着人再说。”
他还想多说两句,身旁的兰延陵却突然握住他的手,“师兄,噤声。”
任清尘吓了一跳,连忙弯下腰,“延陵,怎么了?”
兰延陵神色凝重,一双虎目迅速扫过一楼所有客人,目光落到远处正在上楼的一个白裙女子身上。
他退了半步,从背后取出黑石长剑,缓缓出鞘。
任清尘看到兰延陵背后的那把长剑,又吓了一跳。
“延……延陵,你怎么把湛卢带出来了?!”他压低声音,退到兰延陵背后,扣住自家小师弟的肩膀,“你哪来的湛卢?这剑不是在大师兄手里吗?”
“大师兄离开前给我了。”兰延陵死死盯着远处那白裙女子,仍然可以分心回答任清尘的话。
“喂喂喂……这把剑可是——”任清尘一语未毕,那白裙女子却突然似有所觉一般,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两人。
那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子,不说兰延陵,任清尘多少也见过些世面,但他望着这名白裙女子,第一次有惊为天人的感觉。
那女子容貌端华,不施脂粉,如清水芙蓉,空谷幽兰。
她穿了一件简朴的白色纱裙,长发束在脑后,头上只有简单的珠钗点缀,静若空谷青松,雅若龙游曲沼,神若月射寒江,洁若秋菊被霜。
女子背后以白缎包裹着一块巨大的物事,兰延陵嗅到桐木的幽香,那应是一把古琴。
她神色淡淡的,只是略微注目,随即继续迈步,她到二楼去了。
任清尘愣愣看着那女子来到二楼,在一名灰衣人身旁驻足。
灰衣人带着一个斗笠,任清尘看不见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露在外面下巴和脖颈,偏深的小麦色肌肤,完美的肌肉线条让任清尘对他的脸有些好奇。
这应该是个相当好看的男人。
兰延陵盯着他,湛卢剑持在手中,似乎十分忌惮那灰衣人。
他的唇角微微一勾,显然觉得兰延陵的反应十分有趣。
“延陵……他是谁?”
“不知道。”兰延陵说,“但是他很强。”
“很强?”任清尘武功不济,无法像兰延陵一样敏感的感知到对方的内功强弱,于是呆愣愣的问,“有多强?”
“我和大师兄一起上,也打不过他。”兰延陵说。
任清尘目瞪口呆。
蹇修已经很厉害了!他是武林盟的领主,又有兰庭玉家传的幽兰剑法,江湖上比蹇修厉害的都是非常有头面的大人物,这江州笑迎客二楼的一个没露脸灰衣人也会是那些大人物之一吗?
灰衣人张了张口,做了个口型,然后转身离开了。
兰延陵愣了一下。
任清尘连忙问,“他说什么?”
“他说……”
他还未及告诉任清尘,里面传令的童子便走出来“第三百四十号。”
“在这里。”任清尘举起手,继续询问兰延陵,“他到底说什么?”
兰延陵的面色非常难看,而且有点羞窘。
他摇了摇头。
任清尘有点摸不着头脑,正想继续问,小童又催,于是只能暂时放弃。小童带着两人来到那笑狮长老面前坐下,笑狮长老连看都不看二人,一旁的童子道,“谁先?”
任清尘举起手“我先来。”
他从怀中取出一物“请长老卜算,这盒里之物的主人身在何方。”
兰延陵定睛望去,那是一只乌木匣,他曾见任清尘打开过那只匣子,据说是失踪皇子当年所用襁褓,襁褓绣有龙纹,这不是普通人家能够用得起的东西,任清尘不欲声张,因此将此物放在乌木匣让笑狮长老判断。
那笑狮长老将手掌放在乌木匣上,念了一串谁也听不懂的咒语,半晌后缓缓睁眼,“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任清尘眨眨眼,“也就是说,这个人还活在世上?”
“应是如此。”笑狮长老道。
“他在哪里?”任清尘追问。
“师父只回答一个问题。”一个小童上前一步,拦住任清尘,“这位施主这边请,共三十两纹银。”任清尘目瞪口呆,坑钱吧?
三十两纹银?他怎么不去抢?
他本就不信这神神鬼鬼的事,若非兰延陵死拽着他来此地,他定是对这等江湖骗子敬而远之,如今活生生被坑了三十两纹银,如何不气!
“下一位。”小童高喊,“你要算什么?”
任清尘怒气渐起,正待发作,兰延陵连忙摁住他,道,“我想请长老算一算……那个……我的婚事。”
任清尘被他吓了一跳,怒气也骤然被冲散了,兰延陵竟然让笑狮长老给他算婚事,这等事如何好算?何况婚事这等天大的事,仅凭一人一言决断也太过冒失!
笑狮长老认真看了兰延陵几眼,道,“良缘将至,公子无需心急。”
“良缘……”兰延陵被笑狮长老说的有些发懵,难道那位素未谋面的东方姑娘是他的良缘?
那他就是不应该退婚了?
两人面面相觑,那小童推开两人,“下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