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不能再好了,把我认成了你,差点一剑杀了我。”云殊气愤的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故人,深仇大恨……”桃慕苏叹了口气,“岂止深仇大恨……他……”云殊等着他说话,桃慕苏话头一转,“他不会将我认错,他是试试你而已。”
“老子看他招招必杀,可不是要试试我。”云殊道,“我险些做了你的替死鬼。”
“藏的武功,若他当真要杀你,定是一击必杀,他不爱与人浪费口舌。”桃慕苏说起故人,目光柔和了许多,带着些许欣慰和期待,“他终于……回来了。”
云殊疑惑,“他跟你什么关系?”
“朋友。”桃慕苏柔声道“我以为他死了。”
“你的朋友总是古里古怪。”云殊翻了个白眼,说,“连你都古里古怪,整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你要的石匠我为你请来了,花了云氏商社五千两白银,你怎么不叫陈金阁找人啊?”
“你也知道,陈金阁最近……”桃慕苏垂眸,轻声说,“现钱都送去赈灾,仓里的粮食都送到安北给龙庭用兵,我身上没钱了。”
云殊万般无奈。
“陈金阁这么大家业,能被你到处散财散成这样,你是来赚钱的还是倒贴钱的?”
桃慕苏说,“嗯……等熬过了这半年,粮食下来,我双倍还你。”
以云殊和桃慕苏的交情,这钱桃慕苏还不还他心里根本不在意,于是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桃慕苏道,“造桥。”
“造桥?!”云殊瞪着他,大叫起来,“你没事要造什么桥?!”
桃慕苏的声音平稳而温柔,透着一股倦意,“我从翠玉镇过来的时候看到皖江两岸水流湍急,不少百姓因渡河而丧生,若能在两岸架座桥,每年便能少去许多冤死之人。”
云殊咬牙切齿的道,“这么点破事还要我专门去杭州跑一趟!你直接找当地的官员让他们造桥,以你的身份他们敢不听话吗!”
“处处以身份压人岂能服众。”桃慕苏柔声道,“还是以身作则,自己多做些事来得好。你今夜叫那位王石匠到我住的地方去,我要与其商议建造细节。”
“你打算什么时候解决那邪教魔头的事?”云殊哼了一声,问。
“现在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证明谛月教就是邪教。”桃慕苏道,“云殊,你这性格实在不适合行走江湖,不如你回洛阳云氏商社静待消息,若是能见到云霓了,我派人去叫你。”
“老子前脚回了洛阳,后脚你就将邪教之事抛在脑后。”
“那我让南烛跟着你——”
“女人一般啰嗦!”云殊不耐烦道,“把那个小丫头给你的药交出来。”桃慕苏将那白瓷瓶扔给他,云殊转头便走,桃慕苏也不拦他,在巷角的一个路口站定,站了一会儿,往巷深处走去。
自从进了扬州,兰延陵便想着去见蹇修,蹇修身为武林盟的领主,住在西风院内,受西风院主花从风管辖,西风院在扬州大运河之旁,兰延陵上了船,等着船开的空隙,也好好望了望沿岸的风景。
前朝景帝在位时,曾命人开凿运河,但时局动荡,景帝继位不久便遭遇政变,死于非命,其后群雄并起,三国裂土自治,只恨不得各扫门前雪,在自家门口都筑起长城,又怎会去开凿运河这等贯通南北,令敌军三日之内便能兵临城下的可怕之物,这条未曾竣工的运河就一直荒废在那里,直到大宜建国,重修运河的主张才被政客再次提起。
这条早该在四百年前就修筑完毕的大运河,因为政变、战乱,一直拖了四百年才被人们重新忆起。
然而,大宜建国后,第一个重提此案的素心侯也并未将这条大运河修筑完成。
他也曾征发民力,贯通广济渠、平虏渠,利漕渠,但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不仅劳民伤财,也需要足够的时间。
素心侯爱惜民力,他在政时轻徭薄赋,多次削减农民服徭役的年限和时间,他领政后期,部分地区力役低至一年十日,在这样低的徭役下,能够分给土木之役的人数更是少之又少,一条广济渠,他修了十年,方才修成。
大宜这条运河,真正将其全部开凿修筑完毕的,却是苏扶疏。
说起这位相爷,也是个传奇,他是元庚十六年的状元,当时年方十七,殿试之上因书法出众,七步成诗而得元庚欢心,当即赐官中书舍人,以便宜行事之权,彻查官窑私造之案,下巡江南。
元庚十六年冬,苏扶疏不负众望,将江南贪腐官员连根拔起,事涉越王,并查出越王向北方室韦输送粮草,有通敌之嫌。次年二月,越王自缢于府中,留下绝命书,招认了通敌之事。
这件拔出萝卜带出泥的越王通敌案还不算结束,苏扶疏借着元庚的怒火,斩了朝中大大小小十多个官员,甚至牵连到后宫最得宠的贵妃张氏,以及刚入宫不久的两名婕妤。
元曦后期,国力式微,原本顺服的室韦和契丹经常犯边,元曦皇帝也曾派兵驱逐胡虏,但空虚的国库无法支撑长期大军作战,后来元曦干脆把尚做亲王的元庚放到了安北,令元庚想办法与室韦周旋。
元庚与室韦打交道十数年,对胡虏深恶痛绝,在他眼里,通敌与谋逆一样,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再加上那时室韦常常犯边,民情汹涌,元庚二话不说便照着苏扶疏的意思把人全砍了,连最宠爱的贵妃,也不过一张白布包裹,送上了乱葬岗。
苏扶疏借由此案清除异己,不仅为自己的升职扫清了障碍,也为自己身在后宫的姐姐苏娉婷清除了最大的对手,此役之后,苏娉婷被封为贵妃,宫中没有皇后,苏娉婷无异于宫中最尊贵的娘娘。
有元庚的宠信,苏扶疏从中书舍人升至右仆射只用了三年时间,便与左仆射王敷同领国政。
上任右仆射之后,苏扶疏那奸猾狡诈,喜欢舞弄权术,好大喜功的脾性愈发暴露无遗,他上任以来,大兴土木,四处征发徭役,为了做出政绩,他把脑筋动到了大运河上。因元庚对他的宠眷日隆,苏扶疏大改徭役期限,由一年二十日改为六十日,重工重罚,加紧修筑。
素心侯修筑了十年只修了广济渠,而苏扶疏只用了两年,就将除去广济渠外的数十条河渠全部开凿完毕,引水贯通。
这条贯通南北东西的运河,筑在尸山血海上,其中心酸苦楚,血泪荣辱,难以细说。
然而有了这条运河,的确加强了地区沟通,仅这一年多来,这条运河带给国库的收益和市场的繁荣难以计算,大宜原本萎靡的商业,竟然被这一条运河盘活了大半。
这样利在千秋的功绩,想来也不在苏扶疏计算之内,这世上的事,果然是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