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任清尘和兰延陵向东方云提出辞行之事,东方云本意挽留两人多住几日,但兰延陵据实告知任清尘有要事不能耽搁,暂且告辞,容后再来拜会。
东方云不明白什么要事要这么着急,但东方镜却很善解人意的表示不为难两人,劝东方云不要继续挽留。
东方镜开口,东方云没有违背她的意思,正如任清尘那夜听到和在这家中看到的,东方镜的威信似乎远在东方云之上,虽然这女子性格柔婉,娇生惯养,却令人难以轻视。
兰延陵怕东方镜误会,便向东方镜解释,两人是去寻人的,事情紧急,不能耽搁。东方镜听后有些惊讶,不由笑道,她也有个妹妹流落在外,名叫东方兮。
数月前,东方兮与东方云绊了两句嘴,怒而离家出走,任清尘记得第一天来的那夜里,东方云似乎派遣了许多人去找三小姐东方兮,最后连东方镜的贴身丫鬟连翘也前往寻找,这本是人情之中,但任清尘却觉有些古怪。
他不愿继续在这个东方家住下去的原因,除去寻找李舒雨之事,最重要的是这个家里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常年浸淫官场形成的敏锐的观察力告诉任清尘,这里可能没有自己眼前看到的这么安静祥和,这个不知什么原因隐居在归山的家族,可能隐瞒着更大的秘密。
他对探寻别人的隐秘也不感兴趣,但东方镜却提出要跟他们同行,她想寻找东方兮。
任清尘完全没想到东方镜竟然想孤身一人与两个认识不久的男子一起外出,毕竟她好像这辈子都没迈出过大门,能受得了江湖风霜吗?任清尘本以为东方云会坚决反对,但出乎意料的是,东方云只是反驳了两句,见东方镜一意孤行,竟然也没有阻止。
东方镜跟着他们一起走,任清尘自是无所谓,只是她不懂武功,又出身娇贵,又是个姑娘,诸多不便。但东方镜是自己师弟的未婚妻,让两人多多相处也有好处,权衡利弊之下,任清尘答应了。
东方镜收拾好东西,这就要准备走。
兰延陵准备到她闺房帮她搬行李,意外发现东方镜只背了一只小包裹。
这让兰延陵瞠目结舌,他以为东方镜这样的女儿家外出,总会带上些胭脂水粉绫罗衣裳,不知要背多沉重的东西,但东方镜包裹里的东西很简单,只有一套换洗衣裳,一双布鞋,一瓶不知名的药,还有一只短玉笛,别无他物。
那只短玉笛造型奇异,寻常笛子少说也有一两尺长,东方镜这只小玉笛似乎只有半尺,小巧玲珑,通体碧绿色,一看便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东方镜手无缚鸡之力,任清尘是只三脚猫,保护两人安全的责任便全落在了兰延陵身上,下山的一路虽说并无危险,兰延陵也是务必警惕,生怕丛林中钻出什么野兽把弱不禁风的东方镜咬伤吓哭。
任清尘走在最前面,他之前跟东方云熟悉山里,对山路比兰延陵熟悉,三人一路下了山,在山脚下稍作休息。
东方镜坐在山脚下的小溪旁,梳妆整理自己的仪容,兰延陵远远地望着她,不敢上前。
“既然同行,你怎么还这么生疏。”任清尘见兰延陵这番神色,笑着说,“东方姑娘,这小子想跟你说话,又不好开口。”
兰延陵大惊失色,“师兄!”
东方镜转过身来,“延陵?”
任清尘与兰延陵走过来,东方镜道,“既然同行,你们不必因我是女子过于拘束,事有大局大体,情有远近亲疏,岂在男女之别?”
任清尘闻言上前,笑道,“东方姑娘果真心胸开阔,非一般女子能比,无怪乎在东方家一言九鼎,举足轻重。”东方镜眨眨眼,“是哥哥和连翘他们把我保护的太好。”
“东方姑娘过谦了。”任清尘来到她身边坐下。东方镜坐着的一块石头经水冲洗非常干净,却有些冰冷,任清尘用衣袍垫着,坐下来,道,“东方姑娘随我们出山之请,东方家主心中虽有不快忧虑之意,却未曾多言,可见东方姑娘在东方家主心中并非只是娇生惯养掌中明珠的妹妹而已。”
东方镜微微一笑,“任先生双目如炬。”她叹了口气“家中多事之秋,阿兮下落不明,东方家族又不得出山,此番我出山也是违背了家规,将来还家,要领受肉刑。”
兰延陵也走过来,东方镜看向他,低下头来。
兰延陵问,“东方家族为什么家训不得出山?”
“这……”东方镜略微犹豫了片刻,任清尘道,“家中规矩,东方姑娘若是有难言之隐,我们不问便是。”
“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东方镜微微一笑,轻声说,“东方世家居于江州,以武林第一药库闻名,江州百姓谁有个什么病症,都是家父派东方家的弟子出诊,但十多年前发生了个事情,家父不得已下令东方家族世代隐居归山,未经家主允许……不得出山。”
“什么事情这么要紧?”兰延陵问。
“十五年前,江州北地一带死了个孩子。”
“那孩子高烧不止,病因不明,染病两日后即死,家人准备将他尸体抬出时,这孩子突然醒过来,随即呕吐不止,五脏六腑都化为血水从口鼻流出。后来那个村的人开始生病,死的人越来越多,疫情越来越严重,几乎每个病发的人都必死无疑,江州城里的大夫无药可医。”
“瘟疫?”兰延陵问,“东方家族没有救人吗?”
“父亲派出弟子医病,但弟子有去无回,都死在了那场疫病中。”东方镜垂下眸子,“太守下令封城,命衙役在那发病的村外堆积干柴,想将那一村人尽数烧死。父亲与太守是朋友,认为太守如此做法不妥,于是带领江州城百姓抗拒官府命令,他组织全城大夫,一起出城对抗瘟疫,但这次的瘟疫与别不同,东方家的所有药物全都不起作用,死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瘟疫蔓延到了城里。”
任清尘叹了口气,东方世家号称武林药库,据说能活死人,竟然还有东方家治不了的病,果然是世事难料。
“瘟疫在城内的传播比村外快太多,城里很多人都死了,除了东方家的众多弟子,还有寻常百姓和官府中人。”东方镜闭目,“是父亲自大,以至于此。”
兰延陵说,“最后……这病是怎么止住的?是东方家主找到了治病之法吗?”
东方镜淡淡一笑,“当然不是,这病父亲最后也没治好,瘟疫最后止住了是因为……患病的人都死光了。”她看着兰延陵,很温柔的说,“因为得病的人都死光了,所以这场瘟疫就结束了,父亲想救人,可他谁都没救成,相反还害死了江州城很多本不该死的人。”
兰延陵沉默了。
“这世上很多事,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父亲之错,错在被世名所累,以为东方家族的医术无所不能,对生死失了敬畏,才落得身败名裂的结果。”东方镜低下头,说,“这件事之后,父亲就悬梁自尽了。”
“经此一事,东方家已身败名裂。为保全江湖声誉,母亲下令全族隐居归山,族人不得家主允许不出山,违者逐出门墙。”东方镜说,“这就是东方家族隐居深山的真相,我们……没有脸面面对江州城的百姓,更不敢让江湖人知道江州发生的事情,否则东方家族……必然身败名裂,沦为江湖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