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时光与新问题
时间大概是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它既什么也改变不了，又能改变许多事情。
而对于一个活着的个体来说，从他来到世界开始，时间就赋予他生命的意义；当死亡来临时，时间却并不会因为个体生命的逝去而受到任何影响。
正因如此，古人才会发出感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感叹。
李道认为发出这个感慨的古人十有八九是个悲观主义者，因为他只看到了时光如河流般不舍昼夜地流逝，却没看到在时光流逝的同时，这个世界的万事万物都在发生着变化。
如果把人的一生比作一条线段，那三年的时间可能从长度上来说只占了几十分之一。但生命从来也不是一条线段，因为其宽度从理论上来说是无限的。
何为生命的宽度呢？就是一个人在有限的生命历程中所经历、体验的事情的多寡。一个人如果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睡，那么即使他吃和睡的花样每天都不重复，那他的一生实际上只过了一天。
简单来说，在同样的时间内，一个人所经历的事情的种类越多，内容越丰富，他的生命的厚度也随之越厚。生命的厚度达到一定程度之后，他的生命就能超越时间的限制，得到永生，当然是以另外一种形式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这就是为什么“有的人活着，他却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
年龄和身体又增长了三岁的李道此时还没没到思考生死问题的阶段。
随着1988年春节的到来，李道与巴克提的三年之约终于期满了，实际上早在87年的上半年，三年之约就已经满了。厚道的巴克提并没有见利忘义地立马结束二人的合作，而是选择将87年下半年到88年上半年这一季的大棚蔬菜出货分红之后再正式结束。
所以严格算来，从84年元旦开始的第一茬反季蔬菜开始到现在，两人已经合作了整整五个年头。
对于巴克提厚道的行为，李道除了感激之外，更多的是一种敬佩。因为此时的大棚蔬菜生意早已不是当初几千块上下的收入了。
随着规模的不断扩大，大棚的种植面积现在已经很难估算了。最初是巴克提把自家的几十亩地全部改为大棚，积累了一定资本之后，巴克提本打算将邻居的地也租一些过来继续扩大规模，但在李道的建议下，他找到了村长，提出了一个诱人的计划——希望通过村长和支书的力量，整合整个村子的集体土地，规模种植大棚蔬菜。
这个提议不但得到了村干部的支持，也得到了村民的高度赞扬，原因很简单，大棚蔬菜给巴克提一家带来的变化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但没技术，没渠道，让他们徒有土地而束手无策。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来了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当整个村子的耕地都已经变成大棚之后，一个小小的县城自然是无法消化掉这么多的产品的，所以先是扩大了在市里面的市场规模，就着又慢慢向周边邻近县城扩散。
在这个过程中，察尔N县的这个小小村庄，已经无形中成了整个河谷地区八县一市反季蔬菜的生产供应基地。而作为牵头人的巴克提此时已经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农民，而更类似于职业经理人，只是他所负责的是农产品而已。
更重要的是随着大棚蔬菜的在带动地方经济和改善民众生活水平等各方面所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大，县市各级政府很快意识到了它的重要性，于是一番调研之后，指派了不少地方农科院的专家们进入大棚对这些还在靠自己摸索经验的农户们进行现场指导。
这些专家们的指导可就不是李道这种半瓶子都算不上的专家可比的了。哪种蔬菜每亩地种多少棵，间距多少等等，都有科学的规划安排。
科学是第一生产力，这句话当然不是骗人的。有其是当科学理论和种植实践经验相结合之后，效果当然是非常明显的。
直接的结果就是很多种类的蔬菜产量提高了不少，甚至产量翻番的也有。
产量增加了，对百姓来说当然是好事，但对种植户来说却无法再保持此前高额的利润空间了，价格自然有所下降。
好在蔬菜这东西是日消品，老百姓基本每天都要吃的东西，所以靠着薄利多销，很多种植户还是很快进入了万元户的行列。
而“空手套白狼”的李道，靠着和巴克提的合作，以及后来规模经营时签订的一些“不平等”条约，年收入早已跨过了十万元的门槛。
但随着种植管理、市场经营等各方面三年来已经逐步走上正轨，李道知道自己该从这行业中退出来了。福祸相依可不只是迷信，而是科学。
自己能在三年里白拿那么多钱，其实更多的是靠着“感情”换来的。要得到就要先付出，所以他在利润率最高的时候坚持规模化经营，就是让更多的人能一起富起来。他们富起来了自己自然也就富起来了。
因为他不当然不是做慈善无偿提供技术和市场（虽然当时规模还不大），而是有代价的。
这个代价就是所有参与进来的农户产出的农产品，由巴克提统一销售并公开账目，各家各户可以参与监督，但不允许干涉正常管理。
作为回报，这些农户要将利润的百分之十作为管理费交给巴克提。说白了就是二人要分百分之十的利润。
当然，这种合作方式不是永久的，而是以三年为期，期满后再试情况而定。
众人对此一开始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因为很多人初期的启动资金都是找巴克提和李道二人借的，人家分享发财致富秘诀的同时还借贷给自己，总共占一成份子自然不算过分。
但当他们看到规模种植和垄断市场带来的巨额利润之后，不少人就开始觉得很肉疼了。还有一些人虽然没说什么，但也觉得二人占了先机却没付出太多成本就平白拿走一成，显然也觉得有些不合适。不过还好只有三年期限，账目也都清清楚楚并无任何问题。
此时的他们全然忘了如果没有巴克提和李道二人，他们如何能有今天的生活。
对于此事李道是想的很明白，不是他们忘恩负义，而是自古以来钱帛就是最动人心的东西，面对巨大利益，而且是自己的利益，他们有这些想法自然很正常。这也是李道敬佩巴克提的原因。很少有人能在金钱面前保持自己的人格独立。
但不论怎么说，理解归理解，如果理解能解决问题，合同要来干嘛。所以李道一面理解着他们，一面坚持按照合同办事。
现在合同期满了，双方终于都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一方是因为不用在割肉给别人了，另一方则终于不用再担心别人为了金钱上的利益纠葛天天诅咒他了，同时也放下了担子，既然这些人坚持认为自己和巴克提是“白拿”，那以后是好是坏就各凭本事了。
所以在合同期满双方正式解约的见面会上，李道笑呵呵地和众人打着招呼，说着恭喜发财之类的吉利话的同时，也话里话外地好心提醒众人保持团结一致才能真正发挥规模的优势，否则各行其是，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伸手不打笑脸人，对于李道要表达的意思，没有人听不懂，但也几乎没有人听进去了。此时的他们还以为关键人物是巴克提，而谁也没把这小屁孩放在眼里。更何况还是死皮赖脸地从自己身上割肉的“吸血鬼”呢。
只有一个人把李道的话听进去了，而且听明白了。这个人就是巴克提。经历了不少历练的他很能明白李道所说的那些话的重要性。其实很简单，就是只要继续团结一致，就能在市场上一面拥有很大的定价权，另外一面也能够通过先发优势遏制其他竞争对手的出现。
说起来简单，但真要做起来确实难如登天的。
人都有自私心。为了自己的利益是不可能考虑别人的利益的。哪怕这个别人是自己昔日关系不错的邻居，哪怕人人都知道团结一致对大家都好，但今天合约的解除，意味着“联盟”的解除，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遏制个人心中的小九九。
巴克提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开始打价格战了。价格战一开，将一发不可收拾。
明知如此，他确实无能为力的。船要沉了，首要的自然是自救。
自救的方法很简单，找个对的人继续合作，这个人就是李道。
所以合约到期之后，巴克提坚持与李道再多合作一年，虽然会损失一部分钱财，但却能获得李道的友谊和进一步的信任。通过几年的利益合作，他对这一点还是很确定的。要得到就的道理，巴克提同样精通。
李道自然是知道这些的，但并没有因此改变对巴克提的看法，仍然认为他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一个人会利益算计，并不意味着他就是一个无法信任的人，只要他是抱着互利共赢而不是损人利已的动机，那就一点问题也没有。
因此对于巴克提示的示好，李道丝毫也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只相信自己是永远也走不远的。
更何况于他而言，三年多的时间，大棚蔬菜让他有了三十多万元的收入，已经很好的完成了资本积累的历史使命，也该慢慢退出他的生活了。
现在他的重心更多的是放在培训班和自己的学业上。
自他第一批次培训班结课之后，学员们在接下来一个学期中的学习表现只能用震惊来形容。这倒不是说学员们都考出了高分，因为每个人原来的学习底子不同，理解能力不同，刻苦程度也不同，所谓震惊只是相对每个人此前的学习表现而言的。
如果只是一个两个学员成绩有了大幅提升，那当然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但连马龙这种不学无术的学渣都能突然从倒数跻身中下水平，情况就不一样了。
所以从初二第一学期结束之后的寒假开始，李道的培训班就只能用火爆来形容了。随着行情见涨，门面扩充了，校门口的一排门面房很容易就都被他租了下来，因为学校不少管理干部的子女也在他培训班上，就算现在没上的，不代表以后不需要，所以自然一路绿灯；
培训费自然也是上涨了的，第一批基本算是亏本了的，现在自然再没有亏本的道理；人手也是扩充了的，人数班级多了，自己一个人自然是不行的，所以先找来杨秀等几个学习比较好的同学来接受自己的培训，接着就由他们用自己的教辅资料，按照自己的教学模式进行培训班授课。
当然，这些人也不是白干活，是有报酬拿的，按照上课学时计算工资报酬。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既能通过上课巩固自己的知识体系，又能有一笔不错的收入减轻家里的负担，自然是欣然接受。
李道自己则全身心投入这个中学阶段教辅材料的编写和修改工作中去了。因为现在参加培训班的不只是同年级的，甚至有高年级的学生。有需求就有市场，有市场就有动力。但这个活没法找人替，只能他自己来。
抛开眼前的蝇营狗苟，找准生活重心的李道再次全身心投入到新的事业当中去了。毕竟，生活轰隆隆向前，碾碎了旧的烦恼，又带来了新的问题，解决了新问题，又会有新的问题出现。
李道此时的新问题不是教辅资料的编写，因为这充其量只能算是智力劳动，算不得问题。真正的问题几乎都是选择性的问题，比如：为了照顾培训班已经主动留级两年的他在培训班的影响力甚至已经扩散到市里的情况下，已经没必要再继续留级下去了。
问题就在于是进市里的重点高中就读，还是继续在县里的高中读三年？一时拿不定主意的李道开始在纸上做起了swot分析两者的优劣来。只是不知最后会得出怎样一种结果，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