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后很多百姓聚到街上。站在两边看热闹的人,说今天是平安祭,庆祝一年来的安宁。也让每天辛苦劳作的百姓,有歇息的一天,带着家人一起看杂耍表演。
朵儿把齐澈安排在昨天见面的树下,“你坐这里等我。我去找小乞丐一会就回来。街上的人多带你不大方便。别人问你什么都不要回答。”
看到齐澈点头答应,她才放心离开。
朵儿迎着杂耍的队伍,被堵在面馆门口。
屋里的食客,七嘴八舌的聊着,“听说有人下了告示,要袭击咱们镇上一位修士家。偏偏赶在今天,所有的百姓都上街玩,抓都不好抓。”
“咱们吃完了赶紧回家。热闹看不得,没准命没了呢!”
“他们杀人是为什么呢?”
“可能看不顺眼呗!就像咱们邻居吵架一个道理。”
朵儿看着游玩的队伍越来越庞大,后悔把齐澈一个人留在树下。她拨开人群往回走,想早一点回到他身边。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把她挤得不能动弹。用马车拖着巨大幡盖,擎着的木桩略微晃了一下。从周围经过的人都没有注意到……
那双静谧安然的眼睛一身灰白衣裳的齐澈。悄悄出现在朵儿身后,轻声道:“小心碰头。”
朵儿伸手略过别人的肩膀,抓住齐澈的衣领推到墙边。她回头去看,巨大的幡盖倾斜,抖落很多新鲜花瓣。她松了一口,“吓死我了!”人们随着马车移步到下一处。
齐澈抱着凌风剑,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任她双手摁着自己的肩膀,“可以走了吗?”
朵儿瞪大眼睛,以为他能看见了,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能看见我?”
“白天有些模糊,站的远些看不清五官。我是听到你身上哨子的声音,才确定是你。”齐澈眨眨眼睛,头慢慢看向天空,“好像要下雨了。”
朵儿叹了口气松开双手,将哨子含在嘴里吹响。过了解释道,“小乞丐不回来的话,可能真的出大事了。”
齐澈道:“为何?”
“小乞丐的好朋友,是这里一位修士家的仆人。听食客说,有人下了战书。朝露晨水是没了。”朵儿揉着受伤的地方。天阴沉时,身上的旧伤总在提醒她。而这朝露晨水就是他们俩一起收集回来的。时常被朵儿拿来做药使用。
齐澈抓起朵儿的手腕,直接开跑,“凌风抖动,有怨念出现。快点去你说的那个地方。”
突然下小雨,路上的人纷纷躲进两边的店铺。只有他们俩冒着小雨冲到曲府门口,大门虚掩,雨水带着血腥味冲散开。朵儿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脚有些发软推门进去,看到了灭门后的惨状。
横七竖八的尸体,遍地的人血,静的只能听见雨声。
“小乞丐!小乞丐!”朵儿喊了几声无人应答。她还想往里面走,被齐澈一把抓住,遗憾的摇头,“不能进去。我们走吧!这座府邸,已经没有一个活口。有人会来给他们收尸,此地不宜久留。你身上还有伤,就是想做什么也做不了。”
朵儿明白他的意思,自从竹屋一别,身体时好时坏。用各种仙草治疗也没什么起色,“小乞丐,是我来到镇上,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他答应过我,不会不告而别。”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二人刚走到门口,小乞丐冲了过来,抱着朵儿的腿嚎啕大哭。朵儿蹲下来抱着他安慰,欣慰的同时心里明白了几分。若不是亲眼所见屠戮场面,怎会恐惧到全身颤抖不止?齐澈拔剑护在她的面前,几个修士从房顶跃下,围拢过来瞬时开战。朵儿口中念咒,手在空中画了几张符篆,一掌推了出去。那几个修士被迷了眼睛无法攻击他们三个。
朵儿抱着小乞丐,和齐澈冲出包围,向镇子外面跑去。
天黑,篝火边。小乞丐已经入睡,烤干的衣服已经穿在身上。朵儿架了几根树枝,把自己和齐澈的衣服搭在上面烤。坐在篝火边,她的贴身衣服也顺带烤的快干了,一阵止不住的咳嗽眼泪溢出来。
齐澈找了平坦一点的树根上打坐,“小乞丐,没有可去的地方吗?”
朵儿摇头,“他父母得了瘟病,等仙门来人施救,为时已晚。没人肯带他走。他和我一样流落街头,给人跑腿抢乞食吃,还要时刻担心会不会挨打。哦,我多语了。”
“没关系。我想听……”齐澈的反应很自然,没让朵儿感觉厌烦,就像认识很久的老朋友。
“人来这世上,都有自己该走的路,我保不了他,就放他随心而行好了。”朵儿把自己烤干的衣服盖在小乞丐的身上。
齐澈轻声道:“方才你甩出去的符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朵儿在他身边坐下,给他重新系了护袖上的绳结,“顶多眼睛痒痒一天,对身体没有损害。当时能帮你解围,也只是符篆……你是怕我这个人品行不端?”
齐澈把凌风剑递给她,认真道:“试一试!”
朵儿看着剑上下打量一番,“你开玩笑吧!你的佩剑,我怎么可能用的了?”她摇头不愿意。
“凌风剑。在你靠近的时候,动了。你甩符的时候,动了。”齐澈把凌风放在腿上,觉得眼睛有些痒想去揉一下,被朵儿抓住手腕。
朵儿也不知道是在可怜他眼盲,还是唏嘘自己的经历。她伸手蒙住齐澈的双眼,重新发动灵力,以心念的力量治愈他最后的眼疾。
过了好一会,齐澈觉得她手有些抖。朵儿迷迷糊糊的向后倒,靠着树休息。齐澈睁眼看到炽热的篝火,熟睡的小乞丐,侧身看到脸色苍白的朵儿。
齐澈将手指搭在朵儿的手腕处,“你……旧伤未愈,又用灵力帮我恢复眼睛。你是不要命了吗?”
“哦。好像是。”朵儿本身内火攻心又缝淋雨发烧,胡言乱语道:“冷玥刺伤了我,用什么办法都治不好。愈合,开裂,再愈合。这一路疼的要命…采药碰见蜈蚣,吓得半死。于白,我觉得竹林坊有点冷。师父坟上的土,你看着办吧!要是能种点花就好了。走了这些天,没能和你打招呼,唉…我也不想。我太累了。只想做个普通人。冷玥,还你…”还未说完,朵儿举起的手垂下,高烧伴着昏睡。
齐澈背靠着树,品味着她的话。
重新看到眼前的一切,齐澈心安了不少。如果不是遇见朵儿,恐怕还要继续耽搁。他想记住朵儿的脸,相逢便有分别,江湖兜转相逢还会在见。
朵儿的发髻全部梳起来绑在脑后,斜插的木簪固定,像是随时都要掉下来。她脸色惨白,脸颊上细长的疤痕明显。身上的粗布衣服干净整洁。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梦,眉间的憋闷随时要爆发似的。
“啊!”朵儿被噩梦吓醒,满头是汗。她惊恐的看着面前火堆,尽力调整自己的气息平复下来。
“梦见什么了?”齐澈从怀中拿出自己的绢帕递给她。
朵儿愣了片刻接过去,“我…梦见了修士的怨念。他们好像被困在什么地方不能出来。耳边是他们惨烈的哭喊声。”
齐澈盘腿欲打坐,“打坐,安心。什么都别想。凌风会保护咱们。”
朵儿惊恐的劲头还没过去,他说什么就跟着做什么。其实二人同龄,只是齐澈的性子冷淡一点。正因为这个缺点,他的师父才会收他为徒。固执的人,自有调教的方法。不一会,朵儿五官感受到飘来的清风,带着安宁驱散了火焰。
第二天,小乞丐拜别了他们二人,独自走上了流浪的道路。
齐澈觉得小乞丐不可思议,年龄尚小,却敢闯荡四方。朵儿了解他,也理解他的决定。心无所安,四海为家。小乞丐敢做的,那些大人未必敢做的出。
朵儿摆弄手里的哨子,犹豫着怎么解释和齐澈各自独行。她觉得接下来的路,还是他自己走比较好!
齐澈看出她的心思,满不在乎的站起来,抓着她的后领子拎起来就走。
“我说你这人,好歹吱声。你眼睛好了,我又何必跟着你。再说,男女同行,必有闲言碎语。你不在乎,我还在乎呢!”朵儿开始没完没了的狡辩。她那灵光乍现的预感,不断暗示与此人同行绝无安逸。
“那可由不得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的承诺必须兑现,何况接下来的路,我不大熟悉。你得用最快的方法带我过去。”齐澈的口气不容商量,手上的力气也很大。
“我不是君子!你这就强人所难…”还没说完,朵儿就被他用绳子捆上,走路得像兔子一样往前蹦。
“问你件事。”齐澈道。
“说……”朵儿拉长声音很不耐烦。
“昨晚你发烧时呓语。我已经知道了。冷玥出世,你为何弃之不顾?不是什么人都能随心驾驭。那把剑,传了几代,世代修士守护。能召唤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强行封剑,会让那个人耗损灵力,受到很大伤害。你从谁那里召唤的冷玥剑?”齐澈手上的绳子绷得很直,他停下回头看朵儿。
朵儿震惊的目光望向他,转而眼神落寂,心痛万分道:“强行封剑,灵力折损……师父是冷玥害得。”她若有所思继续前行,似是灵魂出窍一般,心不在焉。
“羽鸣是你的师父。他没有教给你剑术吗?江湖上没有几个人能打过他。”齐七收了绳子许她自由。
朵儿也曾往这方面想过,得到印证后,内心更加沉重。她蹲下来,回忆道:“他是江湖名士剑术了得。却从未教授剑术,一直催促我看遍羽山藏书。偶尔心情好,会舞剑给我看。”她揉了揉鼻子,“说好的百花酒,他都没喝上一口,就走了。”
齐澈拉她站起来,“我大致听说,他被火化,收下的唯一弟子,亲自送回羽山。你尽了师徒之谊。”
“哦?你都听的这么详细了。那么还有一件事,也应该听说了。他唯一的弟子,当着诸位师父的面,和同门打个翻天覆地,伤了一众弟子,而后坠落跳泉失踪。”朵儿伸手摸到自己受伤的地方心有余悸。若不是羽鸣的玉簪保护,这会怕是身殒灵识破碎,四处游荡无归处。
“如今你只靠灵力防身,体力消耗很大。遇到挑衅者,恐怕会伤及性命。一起解决事情后,我不会强留你。”齐澈商量的语气,递给她一个果子,“一起吧!我不熟悉这条路。”
朵儿接了果子,想起很多过往的片段。还有剩下的一坛果子酒,埋在院子里。她苦笑道:“我以为还了冷玥,心里能好受点。当年不该去羽山。一起生活的时间久了,就不好翻脸无情。总觉得是自己的过错。这么多年庇护,应该两清了…”
齐澈跟在她的后面很久没有说话。虽说不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但看到她无力垂下的肩膀。也许她是第一次直面心中的问题。很多事早已覆水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