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有书籍,一些为杂志,刊登新大陆的人文与生活方式,另一些为文学作品,翻看几本的作者简介,全都是南方联盟的作者,他们的一些作品曾译成约莫尔语,休利特在以前看过,而另外一些则是“新鲜的”、“前所未闻的”,他拿出这类的一本,好奇翻看第一章,除去其中少些不懂、少些忘却意思、少些深奥的词汇,大致上能读懂。
用异国语言看异国作品,而在心里翻译成母语,虽然时常艰难,但无疑是一种享受。例如“太阳照着远处的山峰以及鸟群”,可以翻译成“阳光下的远山里飞起了鸟群”,使文字更具一种诗性。他一抬头,看到窗外天光大亮,再看看时间。按照旧大陆的时间,现在已经晚上,过了九点。
“热水要停了。”他心想,于是放下书,找到浴室。
浴室四面贴着白色浅色花纹的瓷砖,使用金属制成的银色喷头,白色皂块放在装在墙上的平板上的银色铁盒里,一条白色的毛巾挂在旁边,从上面闻到一丝香气,似乎是全新的。
喷头流出的先是凉水,而后迅速变热。确实够热了,他心想着。换洗的衣服,下午的时候有人送来。联盟风格的深蓝色羊毛外套,质地为蚕丝的白色长衬,黑色长裤以及换洗的内裤。
热水打开,流淌在地上升起浓浓热雾,充满在浴室里。他搓着身上的泥,这时思绪飞转。
“……旧日……”这个词汇勾住了他的思维,围绕它迅速展开。
“某个程度上,旧日确实与过去的时间有关,‘过去的日子’,反过来,有没有‘未来的日子’?”
而未来取决于过去的选择,而过去有无数种选择,每种选择的结果累积在一起——他在理解的定义上所进行的猜测——“未来的日子”要比“过去的日子”多得多,而过去的可以被确定。
过去……
“过去可以被改变的吗?”他心想。
这时候,他的思绪一下子仿佛不断穿越时间,落到了历史书上记载的一次次重大事件。本质上讲,那些事件都是历史洪流中的一个个结果,几乎不可以被直接改变,因为来自无数时间里积累的无数内因的一齐推动,而后在历史表面上浮现出吉光片羽,之前的时间里都已给出征兆,好像过去南方帝国的崩裂那样,那场农民革命和过去的那些农民革命并无过多区别,谁都以为会被迅速镇压,但事态愈演愈烈,无法阻却其发展的一股新势力在边境上崛起,唤醒帝国内其它所有行省的被压迫者们,整个帝国开始走向衰败,最终分崩离析。
“如果要改变一个历史事件,都需要做什么?”
把这些事件分类,几乎都来自历史的趋势,几乎不可能阻止其发生,又例如诺德兰广场枪击事件,哪怕事先制止凶手,但也只会推迟登汉战争的爆发,因为百年前的汉马戈无比强盛,吞并邻国的野心无比膨胀,而那个时候,登古斯作为正在衰败的国家,必定首当其冲。
“而如果是概率性事件,重演一次是否会发生变化呢?”
这个问题涉及到概率论中的最深本质,概率是否为真“概率”?最为经典的“抛硬币”实验中,正反的概率在理论计算上均等,他假设自己手上有一枚一元硬币,并且正在抛弃,而当硬币落下为正面时,再次回到所谓的“旧日”,再抛一次。
“不过,我用的力几乎不可能一样,硬币的轨迹也几乎不可以一样。”
稍有一点变化,“旧日”上的选择的结果,极有可能——必定?他心想——会形成一个新的“未来的日子”。抛硬币中,参与的不止有硬币,还有他抛起硬币的力气。如此推广到其它概率的事件上,现实里可以用“概率”表述的不确定性事件实际上都可以推测出结果,限制人们计算的只能是对数据的处理能力。
“还不够多……还不够多。”
这时,澡洗完了,他用毛巾擦擦头发与身子,出去换上衣服。他注意到,自己首先迈出浴室的是右脚,思绪在此上不断发散。
“我要出去,而先迈出哪只脚,与这个结果无关,但也参与了这次事件,这算是无效……低效用数据吗?”
他回忆自己当时的身体姿态,而在这个状态下,门刚好是往左边开的,迈出右脚是最自然的选择。
“决策总是最优的……不过,无论我迈出哪只脚,我都会出去,因为驱动我出去的第一原因是我不可能一直呆在浴室里——我需要出去,才会出去,与首先迈出哪只脚都无关……或者说是,关联性很弱。”
但这样还不够。他假设自己如果迈出右脚,一定会撞上一堵“神奇的”墙,然后身体反弹重新退到浴室内。
“那么在这个情况下,‘迈出右脚’与‘出去’挂钩,两者的关联性很强,这时候,我需要迈出左脚才能出去。”
而这种情境下假设,迈出左脚与迈出右脚不存在概率,哪怕不存在那堵墙,因为这些抉择都是他本人行动的,他可以控制自己迈出哪只脚。这样还不够!他往更深层次继续去想。
“大脑的指令对身体形成控制,而大脑的指令是否严格?是否存在用概率才能解释的指令?”
比如那些鬼使神差的一个个念头,它们的产生似乎毫无任何原因,而其中一些对人的行为产生深远的影响。
“那么这些念头实际上有自己的起因吗吗?”
心里升起自己的隐隐呼声:有的,其实有的。
但至于为什么,他并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