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整整一天,体力、精神都恢复到巅峰状态,苏服白来到画架前,白色的画纸上一幅如同剪影的画作呈现在眼前。
简单的笔画勾勒出湖泊、小路和树木,一名少女骑着自行车经过,她的侧影正凝视着道路一旁的湖泊,不需要任何语言的描述,那里有她最为牵挂的东西。
和最初的选择相同,但是融入的情感大为不同。
虽然上一世将短片《父与女》看过很多遍,这一世脑海中有着非常深刻的记忆,每一个画面、每一段旋律,都深深的烙印在脑海中。
可是将画面落在纸上,用纸笔将整部短片描绘一遍,他对《父与女》的理解更加深刻。
亲情,厚重而绵长,值得所有人用一生去追求。
就像是落在画纸上的线条,一笔笔勾勒,赋予画纸非同一般的意义。
它简单、纯粹,却又最复杂、难懂。
人的一生经历无数琐碎,一件件、一桩桩,似乎有意义又似乎没意义,零零碎碎。
经过亲情的串联,它们才变得完整,人生才完整。
女孩的人生并未因父亲的离去而停止,逐渐成长,交朋友,谈恋爱,为人妻,为人母。
她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但是以女儿的身份,她的人生是不完整的,缺少了父亲。
她用一生的时间寻求,期待,与其说是期待父亲归来,不如说是寻求人生的完整。
苏服白将这种情感完整的融入画作之中。
现在只差最后一步——入器!
他要用一幅入器的画作毫无争议的通过参赛资格审核。
画师的道路不是闭门造车,需要更多的接受公众的监督,以公共设施入器,必须要有良好的口碑和名声。
以水澜澜的名气,没有必要参加丰水新秀大赛,为什么她要参加,而且用了很不光彩的手段。
水澜澜本身很有天赋,但她急于求成,走上了一条歪路。以情色画作成名,虽然在很短的时间里打响了名气,但是名声、口碑非常差。
没有哪座公共设施会请她来入器。
成名的画师很少会只擅长一类画作,水澜澜也是如此,她也有其它类型的画作,但是几乎没人关注。
提起水澜澜,公众的第一反应就是情色。一座公共设施以情色画作入器,政府想要干什么?
即便是商业建筑,面对她的名声也会再三考虑。
目前公开邀请水澜澜入器的只有一些情趣酒店,是针对部分房间,而非建筑整体。
和丰水市第一大桥这样的公共设施或生命之源大厦这样的商业建筑相比,情趣酒店的部分房间获取的愿力实在太少了。
水澜澜是将丰水新秀大赛视为自己转型的契机。
现在的眼泪都是以前脑子里进的水。
不接受他人的教训,脑子进水,图省事,以后有哭的时候。
苏服白的画师之路,每一步都要脚踏实地,每一步都要做到无可争议。
他不是狂妄,也不是过度小心谨慎,他确实能做到。
举起炭笔,没有落在画纸上,只是虚点向画纸。
为画作入器,是最重要的一步,也是最耗费体力和精神的一步。
强烈的情感在内心涌动,和眼前的画作发生共鸣。
笔尖悬在画纸一厘米远的位置,缓缓移动,然后越来越快。
在空气中作画,然而不成任何画面,如同手臂抽筋的胡乱颤抖。
在苏服白的感觉中并非如此。
笔尖的每一次颤动,眼前的画作似乎也随之变化。实际上画纸中的画作并未改变,但在他的感觉中,骑着自行车久久凝视湖面的女孩突然活过来。
笔尖轻轻在车轮上划过,车轮转动起来,带走女孩,也带走她久久凝视的目光,正如她的人生,不会永远的停留在某一处。
笔尖虚点向湖面,微波粼粼,一艘小船渐行渐远。湖岸上,带着蝴蝶结的女孩小麻雀一样蹦蹦跳跳,目送父亲远离,期盼他能快些回来。
笔尖又一次划过湖面,湖水已然干涸,只剩下茂盛的荒草,一艘小船半埋在湖中心,垂垂老矣的女儿蜷缩身体躺在船里,安详,宁静。
一幅幅画面闪过,毫无规律,内心的情感并未因此错乱,愈加的强烈。
额头浮现汗水,心脏狂跳不止,强烈涌动的情感给他的身体、精神带来巨大负担。
终于,执笔的手不再动弹,悬在画纸前方,无数的画面破碎,化作灵气汇入画纸中。
他的眼前仍然是那副少女骑车经过湖畔的画稿,然而又不是原来的画稿。
仔细看,车轮在转动,女孩也随之变化,从带着蝴蝶结蹦蹦跳跳的“小麻雀”,到垂垂老矣只能推着车的老人,人生和转动的车轮一起不停歇的向前,唯有那道凝视、期盼的目光从未改变。
入器成功!
随之而来的是极度的疲惫和虚弱,用残余的力量将画作收起来——入器之后普通的画纸也发生变化,手感和之前相同,但是强度非常高,难以损坏。
用于固定画纸的夹子,本该在画纸上留下一道印痕,然而画纸完整如新,就像刚刚拆掉包装。
因为身体虚弱,没能完全松开画夹,另一只手便惯性的拽画纸。
水澜澜曾经这么做过,当然,对方是故意的,他是无意的,结果是画稿被撕开一小部分。
意识到画夹没有松开,苏服白心中一跳,然而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的可怕恶果。画夹被扯开,然后啪嗒一声合拢,画纸是完整的,甚至连一丝划痕都没有。
将画作放入抽屉,锁上,钥匙紧紧的攥在手心里。
苏服白刚躺到床上便响起鼾声,他太累了。
入器对他虚弱的身体来说负担过重,即使休息了一整天,巨大的消耗依然榨干他的体力和精神。
睡梦中,嘴角微微上扬。
他的画师之路迈出了第一步,非常成功。
……
钱勿用凝视《父与女》画作,久久无言,泪水渐渐溢出眼眶。
他二十四岁那年,刚刚走上社会,处处碰壁,一度对社会非常恐惧,不愿出去工作。
后来父亲托朋友替他找了份小学教师的工作,他的成绩一向很好,应付小学的教学工作绰绰有余,孩子们心思单纯,也没有太多的勾心斗角。
就这样,他终于能在社会上立足。
那年的冬天下了场大雪,很大,而且下的很猛,市政来不及除雪,导致接连发生多起连环车祸。
他的父亲在车祸中去世了。
钱勿用哭了三天三夜,在医院中醒来后他便将自己全部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工作中,用工作来麻醉自己。
父亲替他找了这份工作,用心工作就是对父亲最好的回报,最好的纪念。做一名优秀的老师,做一名称职的老师。
他从画中看到了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