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旭海市有三千公里远的梧城郊外,那处的午间依旧是那般宁静。
酒馆之中,一如既往地摆设着花红柳绿的酒,一如既往地播放着扣人心弦的音乐……
这间远离喧闹市中心的复古式小酒馆里并没有多少人,相比起那些整夜狂欢的酒吧,这家“森泰酒馆”店内装饰单调,庄安又古典,有点像是中世纪专供游侠与失意者畅饮的恬静酒馆。
昏暗的灯光下,有着各国打扮的酒客们清淡地品味着古夏名酒,各自小声侃谈着人生快事。
角落处,一盏古式的留声机,那首《As time goes by》的爵士乐动听的音符依旧。
而伴随着下一个音节的跳过之际,一位身穿深色西服的男子也豁然推门而入。
这名男子目光炯勇,额下的金丝秀发垂垂发亮,尤其他的衣服,粗厚中缀,棕黄色的皮制也很是上乘。
光从他的打扮和相貌来判断,几乎就能料定这名男子绝非寻常人家,起码是名流人士。
男子对酒客们投来的异样视线并没有多加理会,反而一脸云淡风轻地摘下了自己的西帽,坐到了高脚椅上。
长满络腮胡子的酒馆老板,对这名男子的到来并没有任何表示,站在吧台继续擦拭着酒杯。
“你好,请给我一个高脚杯。”
男子双臂撑于桌上,目视着酒馆老板,淡淡地说道。
左脸上烙有一块大刀疤的酒馆老板,在听到了对方的暗语后,神情稍稍一凝,旋即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一绽精敛的目光,回之一句:
“客人,是从东南西北哪个方向来的?”
酒馆老板·比尔的这一句话,看似是简单一问,其实这是魔术师结社秘密对话所用的暗语,目的是为了让对方报上自己所属魔术师结社的阵营。
“从东的方向,远渡大洋而来。”男子微微一笑。
……东洋魔术师结社?
听到了对方的暗号回答,比尔眉梢一蹙,虽一时间没能认出他的身份,但也总觉得这位男子怕是级别高过「塔罗牌魔术师」的人物。
轻咳了两声后,比尔接着问完最后一句:
“寻财吗,还是被工作外派过来的?”
同样是暗语,这处「寻财」指代寻访,而「工作外派」必当是有结社的任务在身。
“当然是工作外派过来的。”
比尔听罢,身子骨悚然一颤,停顿半晌后,便从桌下取出一瓶珍藏了多年的红酒,一边面露善笑,一边给他斟酒。
金发男子,将方形玻璃杯中的一蘸酒一饮而尽后,再度露出飒爽的笑容。
“好好,我知道了,这就给客人你一个高脚杯,请你和我来。”
两人相视一笑,紧接着,金发男子“奥立顿·未央”则跟随比尔来到了后方的厅室。
一入厅室,比尔便卸下了所有的伪装,立即朝着眼前这位结社主教级别的人物,行了一个正统魔术师的礼仪。
“很抱歉,没能第一时间认出奥立顿大人,您请坐!”
看到这位「南洋魔术师结社」的情报处探员,这么战战兢兢的模样,一向对繁琐的上下级礼仪嗤之以鼻的奥立顿也是心有难堪。
他当即单手扶额,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淡淡一叹,摆出一副受不了对方的表情说:
“没事,我们东洋魔术师结社并不看重上下级之间的礼仪,比尔你大可自然一些说话。”
“好的,我尽量…”
比尔的作答,依然很机械。
看到比尔仍旧这般刻意挤弄出下属的作态,奥立顿也当即放弃继续和他计较礼仪上的事情。
毕竟对他这位纵之主教来说,结社的任务才是最要紧的。
“比尔,我这一次来,主要是想让你给所有的结社支部下发一份密令。”
“还请奥立顿大人直说。”
奥立顿横眉一轩,身上的魔炁于瞬间翻腾。
他的魔炁质光偏属白色,与空气融为一体后,奥立顿那外放出来的魔炁,便变得宛如白汽一般漂浮在空中飞旋不落。
接着,一阵黯风呼吹而起。
原本什么都没有的空中,竟悄然变出了一幅用羊皮纸蚀刻的肖像图。
亲眼看到了这一幕,比尔不由得轻咽了一下口水。
想不到,奥立顿大人的「乌灵魔术」竟修炼到了这般程度,甚至不需要口述言灵都可以轻易发动,真不愧是结社主教中最为年轻的天才。
比尔心中尚在略略作叹,而这幅人物图纸,则顺势飘入了他的手中。
接过这羊皮图,比尔双眸一扫,发现那张人物图上画着的人,长得一脸和谐的同时粗略观其面廓又稍有些俊俏,但无论怎么看这画中之人却似是一个少年的模样。
——这个画中之人并非其他,正是如今古夏国的姜俊。
而后,奥立顿寒瞳一缩,凶戾异常地道出了一句足以让千年冰川都给震裂的冷话:
“米喇·霍克大人的密令很简单,一个字,杀!”
……
……
图书馆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呆久了,便觉得自己仿佛也变成了一本书,总有一天会静静地躺在书架上,等待着有缘人来翻阅。
怀着这样子奇怪想法的姜俊,他和穆千雪来到旭海图书馆,刚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所罗门之钥》和一本《现代物理学》后,便迅速地沉浸到了书所描绘的物理和魔法世界之中…
「能量守恒定律:任何能量都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只能从一个物体传递给另一个物体,再借助其形式的转换,完成能量的变形。」
姜俊将这段文字工整的抄写在纸上,并且碎碎地念叨了一遍。
在诸多令人枯燥的物理定律中,都不乏一些对能量本身的探讨,但唯独这条定律,却向他揭示了一个痛醒人的道理——
能量永远都是以先有鸡或是先有蛋这样的形式出现。
就像人类文明从钻木摩擦的动能中取出了火的热能,从而借助热力学开启了新时代。
所以无论如何,能量都不会凭空出现,更不会凭空转换形态,就算是「魔力」也是如此。
“嘶。”
姜俊悠然地转了一下手中的圆珠笔,抬头望了一眼天花板。
我们的周围一直遍布着能量,比如太阳光所带来的光能、人体内自身潜藏的热能与气能、墓地处遍布的死灵能乃至是自然之力的风能等等。
这些能量无不萦绕在我们的周身,并且一直存在,但是如何才能调集这些能量使其转换为魔力来释放呢?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仪式。
就如同长年累月锻炼自己的肉身,借助不断熟练化的呼吸法,从而调动出人体内强大的气能爆发出惊人的身体能力一样。
魔力的开发与使用,自然也需要一定的方法。
据所罗门王时代的相关历史记载,欧国中世纪那会儿,哥特人族群中就曾有不少炼金术师,通过动物之血塑造成的法阵来促成魔力的转化,他们提倡用“有型的生命”去换取“混沌的能量”。
虽然书中并没有记录他们最终是否成功,但这也不乏是一种科学实践,为姜俊过往创造魔法的时候,可谓是起到了不小的参考价值。
不过,那些方法终究是过时了。
哪怕是到了现在,近乎是所有人都认为:“要想获得超自然的力量,一定要付出某种形式的代价”。
所以一直以来神秘学对魔法的理解,通用以“献祭”或者“对众神施与膜拜”的形式出现。
正因如此,姜俊对魔法仪式的出发点则在选择上更加的不同,相比起献祭与膜拜神魔,他却是选择——
「质问主与神。」
通过不断地否定,深挖意识领域内的本质,从而遁寻魔法的真谛,这也是他156号魔法的诞生根源。
然而,随着魔法的深入,他也渐渐地了解到一个非常的现实问题:魔力本身就和永动机一样始终是不存在的。
拜这所赐,哪怕他的书中将魔法创写到完美无瑕的程度,只要没有魔力这个关键的枢纽,魔法也就变得终究不过是一种用来意淫的产物了。
这就好比,世上倘若没有了电能,就算你发明出了电灯泡又有何用?
正因为魔力是不可能存在的,所以久而久之,他也把过去那段追求魔法的快乐当做是中二的过往,总想着在踏上正经神秘文学的阶梯前,把他的羞耻过往给彻底扔掉。
直到最近这一系列离奇的事件发生在他的眼前,才又让他改变了想法……
此时坐在桌对面的穆千雪,翻开着一本厚厚的历史书,然而她的目光始终不落在书页上,却始终双手托腮地凝视着正在神思的姜俊,并面带灿烂的笑容。
“我说,你看我看了很久了吧,难不成我脸上黏有啥东西吗?”
姜俊轻叹了一口气,把那刚刚抄写下公式的那一页纸从自己的笔记本上撕了下来,揉成了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看到它与果皮垃圾混为一体,顿时有种智商受到了侮辱的快感。
“嘿嘿,两年没仔细瞧瞧你的脸了,忍不住地多看了几下,别在意我,你继续。”少女挥挥手,依然在笑,水灵灵的眼睛在眯笑着,腮上两个陷得很举动的酒窝也在笑。
作为从小看着她挚友长大的人,一直以来穆千雪都十分清楚,姜俊有着非常耐看的外表,尤其是表现在聚精会神看书的时候,那棱角、那眼神……简直就是一幅美卷。
她过去数次用手机偷拍了下来,甚至还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做成了屏幕壁纸。
作为一名称职的颜值控,穆千雪还是将她的花痴属性发挥到了极致。
闲来无事地翻了一页纸,相比起书与知识的诱惑,此时的穆千雪更加想和眼前这位和她关系最好的少年多聊会儿,但无奈找不到什么话题,于是想了很久的她,只得问出这么一句:
“我不在的这两年,有没有交到新朋友咧?”
你是我老妈么?这问题也太广泛了吧。
小顿数秒后,姜俊合上书本,略有不耐烦地回答道:
“那是肯定的,不过嘛,都是一群聊聊篮球、游戏……时不时带点新闻和周边话题的关系罢了,偶尔间也会互相帮助一下。
但总的来说,有他们不多、有他们不少,和你真的是没法比。”
说着,姜俊脑袋里一时间冒出了三个路人脸上贴着“A”、“B“、”C”标签的朋友。
“嗯,不错哟。”穆千雪俏皮一笑,那是充满母性慈爱的笑容。
没有闲情再继续借助书的力量让自己静下心的姜俊,环顾了一下阅览室的周围,确认没啥太多人后,继续和穆千雪闲聊下去:
“我想,你在欧国留学,总该比我们现在呆的这小城市有趣多了吧?”
“也没有有趣到哪里去,出了一趟国我才发现,国外的月亮也不是那么圆,要不是当初我是为了……”话到此处,穆千雪连忙用手捂住了嘴。
“为了什么?”姜俊总觉得穆千雪当年出国是另有目的,不由得跟问道。
“没什么!就是人家还不是想你,才这么急着赶回来。”
这话一出,一旁在奋战备考全国司法的眼镜挫男,吧唧一下把圆珠笔的笔头都给崩断了,他抬起头来白了隔对桌的姜俊和穆千雪一眼,心中闷苦的叫嚷到——
「妈的,打情骂俏能不能滚去别的地方,这里是图书馆,神圣的知识聚集地,现在的年轻人难道就没有一点理想吗?」
忽然收到了冰冷的视线,姜俊哆嗦了下,道:
“你这话和我私底下当玩笑说也就算了,可别让你老爸知道,不然我这条小命可就不保了。”
“他敢!”穆千雪瞳光一敛。
“拜托,叔叔可是什么人,你这个穆家大小姐还不知道么。
以前他以为我只是你的一条可有可无的舔狗,再不济就是你的一个小跟班,所以才一直不和我计较,要是让他听到你那些个招人误会的话,可不得回头就找人把我给绑了。”
脑袋里又想起了绑架的画面,姜俊无意识地冷愣了数秒,现在他感觉一提到“绑”这个字就浑身发颤,就像被泼了一盆凉水一样。
接着,姜俊神情悲哀地叹道:
“要知道,第一次撞见你爹的时候,我仿佛是看到了进击的巨人,他光是抖抖腿,我都感觉周围的墙壁都要坍塌了。”
听着姜俊一如既往有趣的比喻,穆千雪并没有打断他,反而是笑咧开了嘴,露出了一排排雪白的皓齿。
就这样,时光一点一滴地在欢声笑语中逝去,从人们的指缝间溜走,转眼间,晴空染上了鲜红,残阳似血,不复峥嵘。
图书馆来的人走了一批又一批,不知不觉,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一分钟的沉默后,穆千雪用细嫩的手指指了指那处借走一大堆书籍的学生们,粗略一看能发现都是一些专业书籍,比如“人体形态学实验”、“综合公共知识”、“五年考研十年考博”等。
不难想象,为了各自的人生而奋斗的人们,总觉得很励志,起码在大多数人眼中都会如此……然而穆千雪却不这么认为。
“姜俊,你看那些人,像什么呢?”
“像什么?韭菜?”姜俊深深地瞧了她一眼,用轻而缓的语气回道。
穆千雪摇了摇头,用双手摆出了一个“相机”的动作,然后咔嚓一下,按下快门,低沉微笑着:
“像一个个色块,而且还是很单调的色块,假如以色盲患者的视角来说的话,他们在我眼里,可能就是一个个灰色又空冷的色块吧。”
听到了穆千雪突然间莫名其妙的话,懒得再做无谓猜测的姜俊,嗓音变沉地问道:
“那我也是其中之一吗?”
“不,只有你不同,倘若你也是色块的话,那么我想你应该是最色彩斑斓的那一个吧。”
少女轻吟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