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就在这家医院里,在春含恨死去。
我爱在春,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
那时的我,总是对他说:“我这一生,只爱你一个人!”
几年前的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就在这家医院里,在春痛苦地死去。来时在春,去时在春,他总算得其所了。
(二)
算起来,他的长子来找我,好像就是昨天才刚发生的事。
“我父亲想见您一面。”刚刚在对面落座,不速之客就说。
茶水澄碧而温香。肃然垂下眼帘的百叶窗外,草木的倩影斑驳陆离。
“你父亲——他是谁呀?”我慢悠悠地端起手边的茶盏来,一壁好奇地问。
“余在春。”
我的眉尖被刺痛似的一跳。
敏锐的中年男子没有忽略我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倏尔叹息道:“您知道,他老人家的时间不多了。”
然我惊疑的目光仍在他的脸上求证:这有棱有角的脸腮,船形的嘴唇,还有那双镜片后一瞬一瞬的,一双不大而灵活的眼睛,散发着似曾相识的童稚和憨痴……
强压住沸腾的情绪,我默然送走了客人。
(三)
家人来唤吃晚饭,我告诉他们,我的胃病又犯了,吃不下。乖巧的孙女将一个热水袋递给我,让我躺在床上,暖暖胃。
是夜,我拨开将阳台密封起来的玻璃窗,独立在春寒料峭里,冻得神经发麻。
月亮像一面模糊的镜子,高悬在深不见底的夜空。一颗星也找不到。身后的书房里,台灯兀自在那里形影相吊,将清冷的光辉倾泻在纸砚狼藉的案头。
这时有一双枯木一样的手臂,将一张毛毯裹紧我单薄的身子。我吓得一跳。“你怎么又抽烟了?”黑暗中,老伴温热的话语被夜色浸得冰凉。
我扭过头,歉疚而深情地仰望着他憔悴的脸。我相濡以沫的丈夫啊,是什么使你对我始终如一?你的温存为何似岸边的垂柳,年年月月轻拂在我的耳畔肩头?
(四)
晌午,那可怜的儿子打来电话,诉说父亲死时的情状。我听着,嘴角居然牵起一个冷然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