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历十年,当郭关和刘培到达江陵的时候,他们站在船头上,极目望断汉水两岸。
天微微亮,货物满船,郭关满眼冰寒,就像江水一般。在他的手掌互相揉搓时,刘培用嘴哈着热气,他的手掌发红,一道道龟裂的痕迹显是被冻的,跺着脚问道:“大哥,今天冬至日,与其站外吹冷风,不妨和小弟进去喝杯酒,吃盘饺子,暖暖身子。”郭关一挥衣袖,拍着刘培的肩膀笑着点头:“好吧。”再看过一眼铁锁横江,便与刘培返回船舱。边上的一些侍卫看见二位主子打算煮酒阔谈,很生羡慕,虽然牙齿冷得发颤,但遵守所谓的纪律,很自觉的退到一边,没有跟进入船舱。
人生易老天难老,冬至来临,眼见郭关已经三十几,他这人身形强壮,肩膀宽厚,一看就知是健全有力之人,可却额头扁曲,眼窝凹陷,似鹤骨一般,和和他一起刘培对比起来,长相就有些逊色了,只见刘培眼睛圆亮,身穿铜钱花纹的黄色外衣,很是精明的样子,人道是哪来的富家翁。
这一艘大船乃是作为户部侍中亲自督建,甲板上的货物叠有十丈高,五桅布帆像满月一般满下,在满载之下,船行驶的并不是很快,自先朝南北沟通运河开凿后,更是有诸多的船只行驶在这里,故自金陵出发一天一夜后,渡过汉水,才到江陵。而这些满载的货物,竟是源自皇商,要运到北魏去的。
住在江陵的人见惯了这些来往的船只,望着着江面的水汽。盐水涩人嘴唇,就连江面上的海鸥也飞得慢些。这时,虽然难得看见这么高的货物,只是稍微说了几句,没有人会放在心上。船舱内郭关与刘培饮酒作乐,不知不觉船驶出江陵,到达东海海内。二人谁都没有预料到,这个欢快时候会传来异样。
铮!铮!铮!
忽然,天空中擦出几道破空之声,就仿佛是拿着一把屠刀杀猪时的闷响!
正在喝酒的二人显是留意这声音,握着的酒杯凝固在空中,不约而同地从座位上站起。皱着眉头看着进来报告的侍卫,只听他道:“报告,有不明船只正在靠近我们。”旋即,二人脸色大变,料想大事不妙,拿起角落里的剑,匆匆随侍卫出去。
刚出船舱半步,郭关的耳畔就已经传来一声声闷响伴随着惨叫,还有几声哈哈大笑。只见船只上众多手持红色弯刀身着黑衣之徒四面八方,从另外几艘船上沿着木板似潮水一般涌来,他们见人就砍,自己船上的侍卫有抵挡不住,纷纷倒地,一时间,在甲板上到处是血红的脚印。
郭关心想:今朝怕是遇到劫船之徒,看他们来势凶猛,终究是可能性命难保。倒不如试试和他们讲讲道理,拖延时间,等有其他船来救援。故道:“大丈夫有话好好说,何必来动手伤和气。”
这时,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人走上来道:“你是这船的船主?”他一边说话,一边招呼手下停止攻击。于是,那些身着黑衣之徒似潮水一般重新涌回他身后。郭关看这似乎有道理可言,心中略有舒缓,道:“不错。请问阁下何人?何来劫我船只?”
“我乃血刀教首徒十三邪,因为家师有令,教我在东海河口等候,若午时半时辰内有船只经过,格杀勿论,师命难违,当下万分愧疚。”
突然,就是这么出其不意的,他一边对郭关说话,一边竟然是左袖微动,一把血色弯刀冲出袖口。郭关大惊,连忙躲过,无奈血刀过快,就连半都跨不开,他知道这把刀若是插入自己的胸膛自己必死无疑,可却没有办法。这时间,只听见噗的一声闷响,郭关以为自己已死闭上眼睛,但他听见这声闷响时却毫无痛感,睁开眼睛,只见刘培倒在那里,浑身上下全部是血。
“兄弟,你这是,干什么?”郭关连忙推开十三邪冲上去从地上抱起他,颤抖地用手试他鼻息,得到的只是冰凉。
“抱歉,在下无意杀人,只是师命难违,实在对不住。”十三邪在一旁诚恳道,对于郭关而言无疑是假惺惺地给鸡拜年。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十三邪,满是愤怒。
古有云:杀一人为犯,杀十人为凶,杀千人为雄,杀万人为雄中雄。
想起这句话,郭关竟不自禁两道泪流下脸颊,大笑起来:“你杀了我吧!哈哈,强者杀人称雄,可这对百姓有何意义?对天下苍生亦有何意义!”
就在这时,突然,天空中突然卷起一道云气,自江面上螺旋之冲苍穹,天空中的一些云密集起来,排列纵横,似一朵一朵的蘑菇分布星罗,自众多水雾聚集的中间的那束云气里,忽然,发生了散乱,无数云气竟然是凝结成刀刃的形状向外飞出!顿时,在苍穹之上,破开了无数道的裂缝,就像是被某种力量生擒了一般,让天空一片混乱。仔细一看,有一人持一剑跃在云雾之间,似一条翻滚的鲤鱼。
这时,江面之上的人在僵持着,突然涌现出的刀刃让船只上的众人措手不及,无数船只被掀翻,他们还没有完全明白发生什么事情就葬身江底,血刀教弟子怎想到他们劫持的船会有这种高人营救,更是恨恨地咬牙切齿,事实上,郭关也是摸不着头脑,他很清楚他所熟识的人里没有谁这么厉害,待到眯起眼睛看着苍穹之上时,由不得大惊:“欧治子?是他?他怎么在这里?”
大陆人都知道,欧治子是大陆五大宗师之一。传言中,欧治子和其他宗师不同,和其他习武之人均不同,他没有门派,没有师傅,独立成门,自学成才。本来他只是长安里一间最不起眼的铁铺的铁匠,只不过有一天一个小王爷花了三个铜板让他铸一把剑,第二天一把锋利无比的上等宝剑就送到他手上。欧治子不怕铸剑没有好材料,怕的是你用不了他打的剑。随即,名气在皇室中传开,他这一生有四十年的时光为帝王打了三把剑,方其年过六十,毕心沥血,为自己打了一把剑,纵身列为四大宗师之一。
登时,郭关还在仰望苍穹,一道金光涌现,洒满江面,四面金纹浮动着一个巨大的莲花形象,耀得他有些睁不开眼,刹那间,一道金波从江面的东侧横扫过西侧,沿着江面,一片辉煌,所有的一切受到巨大冲击,天空居然重归于原状,江面风平浪静,好似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而事实上,船只承受不住巨大冲击已被掀翻,刹那间,十三邪轻轻一跳站到了被掀翻的船的船尖,一些轻功不错的弟子站在他左右两侧,其余的弟子一个一个从水底冒出,郭关也已然落水,浑身湿透,待连忙从水底捞出刘培的尸首,也无心再互相厮杀,心里只道一个欧治子已经够了,这回居然连圣果寺的明心上人也来了?
“这空明剑是我毕生所创,竟是你这佛法所破?”
一道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被欧治子用内功传出,回响在整片苍穹。同样,清晰地传入了明心上人的耳畔。
“贫僧只是偶遇于此,无心与阁下相对,只是不忍见血,故出手相助。”听他说的如此的诚恳,欧治子丝毫不被打动,哈哈大笑道:“不忍见血?好一个不忍见血!真是说的大义凛然!”随即,面孔变得狰狞起来,鼻尖充血,已然发怒:“老光头,你自己那圣果寺香火没得烧了吗?居然跑来这里凑热闹!”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明心上人的俗名,故连如今的青帝见到他也会尊称一句“上人”,欧治子如此随意的叫他老光头更是大不敬,站在明心上人二侧的小童子明显有了怒色在脸上:“你怎对我师傅无礼?”刚要上前一步,却被明心上人伸手挡回去。
这时,血刀教首徒十三邪有些不知所措,脸上稍有尴尬,木讷道:“不知二位前辈前来是为了何事?如果是为晚辈的话,那真是不应该。”他本来只是奉师傅旨意前来此地,但现在的情况,好似因为自己的原因使得二位大人不和,总是有些忧心。
二人均没有回答,只是不约而同望向千里之外的烟波,十三邪的目光随他们看去,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此时,郭关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块漂浮在水面上的木板,本以为安全了,不想听见了水面上传来的声音,又瞪大了眼睛。
“青要山宗主!”
“两忘门主!”
“白莲派教主?”
“不是吧?那不是青帝手下的第一名将长孙忌吗?”
“连老毒物沈笑笑也来了?”
一群还在水里泡着的血刀教弟子无暇寻找漂浮的木块,他们的震撼无法用言语表达,他们只知道老祖有命令让他们在江陵镇外三十里地的东海口等候,甚至大师兄也被派遣而来,想必一定出了大事,如今看见这么多大人物出现,更是印证这种猜想,但是,没有人知道是什么,随即,一种莫名的恐惧在众多弟子中蔓延。
郭关连忙趁众人目光移动,顺流而下,没有多理会这些事情。
没有人留意,被掀翻的船只上,许多箱子随着江流一起漂流,不知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