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施信的错觉,从看过排练场景的次日起,中心城堡似乎少了很多人。无论是什么时候走进食堂,只能看到十来人吃着饭,完全不复过去热烈的光景。犹豫了几天,施信在终于能唱出歌曲的第一个小节时,向戚唐新提问了:
“是不是少了点人……”
“没错。嗯?没意识到吗?我说啊,虽然你比那两个家伙积极一点,特殊力量以外的部分好像也强点,但脑子是不是一点都没带?我们可是‘剧团’啊!到外面去演出,不是理所当然的嘛!”压下施信的肩膀,将他按在地上,戚唐新神神秘秘地和施信咬耳朵。
“换个说法呢,就是他们去某地执行任务了。当然了,是件大事,所以去了一大堆人,而且表演方面,只是去某个地点进行几天演出,主要任务是将事情搞完。换成表演为主的场次,虽然出动的也是这么多人,那就是全大陆转悠咯。”
戚唐新挪开后,施信在地上趴了一会儿。因为对方力气足够大,他无法推开,那一瞬间,的确有某种让人非常不舒服的东西在体内蔓延开来。那东西捉摸不透,又实实在在地存在于每根神经的末端,好像无数小虫子爬上皮肤又无法甩开,一点点将身体的所有部位吞噬。
“喂喂,别偷懒了,继续练习!”戚唐新的纸扇有一瞬间拍散了那种感觉,只是躺在床上再做回想时,本应消失的感觉又填满了施信空荡荡的记忆区域。他忍不住抱紧了自己,在床铺上蜷成一团,试图将只出现了一刻的诡异感觉挤压折叠,便于丢弃。
可怖的感觉侵占了整个梦境,过去噩梦中的白色部分在这一夜变得极度微小,唯有大片黑色霸占了他的思维,仿佛会将整个人拖入极致深渊。在这种糟糕的世界中沉浮,施信甚至找不到一点点光源。没有白色的情况下,好像彻底失去了希望。
但是,又有种不同的感觉……
纯粹的黑色本应该是阴暗的象征,然而身体逐渐被黑色吞噬时,有什么东西在他四周显现。深灰色,是神力的光芒?那些光芒微弱到几近无法看见,施信却又无端确信,它们像自己有四肢和五官一样,是真实存在的事物。
若永远待在这片黑暗中,会发生什么?施信的双眼被黑色侵蚀完毕,整个人置于找不到出口的黑暗梦境内。没有感觉、没有可以捕捉到的事物,好像正在彻底消逝……
施信猛地将自己从梦中拉起时,听到了窗外的噼啪声,唤醒他的正是这种轻微而稳定的声响。下床,从窗帘缝隙往外看,天空阴沉沉的,水珠有规律地落在阳台上,留下逐渐蔓延成一片的水渍。
下雨……
是“下雨”这件事吧?
施信一手按着阳台门,几乎将整张脸贴在了玻璃上,因脑子里突然蹦出的疑问而呆在原地。这种天气状况是常识的一部分,所以他不该有什么奇怪的问题才对。
这一片区域被云层覆盖,遮挡了神源的光芒,因为过多的水汽聚集而降下雨滴……就像早晨和夜晚的到来一样,是常识的一部分。
不过,他是失去了记忆的人啊,稍微遗忘一点“常识”,大概不算太奇怪。
低声念叨降水的原理,施信缓缓拉上窗帘,洗漱后离开了宿舍。对自身产生疑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在时间的琢磨中,施信学会了将一切疑问慢慢当作自己的一部分接纳,不至于影响到正常的训练和生活。
“今天训练场用不了了——我倒是很想拎着你们出去,但一旦生病就麻烦了,所以今天是室内练习。赶紧把饭吃完,去第二排练室!”戚唐新出现在施信和金昂、苍宁一起吃早饭的时刻,丢下掺杂抱怨和指令的几句话,又闪身不见。
就着这个话题,金昂兴奋地敲起桌子:“我说,待会儿训练前先出去跑一圈怎么样?是雨欸!好久没看到的雨!皮毛上滑滑的感觉、爪子和牙齿的清爽……精神绝对会好起来的!”
“别想。”苍宁一盆冷水浇上,对着金昂的耳朵嘀咕了一会儿。肉眼可见的,金昂的头发趴下去些许,好像可以传达感情一样呈现出“颓废”的感觉。苍宁揉揉他的头发,将它们搓得竖立起来,金昂作势要扑过去,被苍宁精准地按住了脸,摁在桌上。
沉闷依然是施信心口最主要的感受,以至于面对有趣事件时,平时可以简单表达的“笑”也需要多用点力气才能表现。施信撑着脑袋,从食堂的窗户往外看,雨点依然敲击着玻璃,一道道水痕宛如泪水,毫无规律地滑下。
是因为在下雨吗?又或许是因为奇异的梦境?还是说,有别的理由,才如此压抑?
施信一直搞不清楚自己,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见识了许多新鲜事物,失忆后的世界变得越来越广阔,疑问却也随之扩大了。他叹了口气,一口闷掉一大杯果汁。
先前施信找容隐借了些书来看,大多是描写某个背负血海深仇的少年因为失忆重新开始生活的幻想故事。他并不想从中找到什么,只是想看看过去一片空白的人该如何行动。在那些故事里,他看到了不顾一切想要抓住线索的主角,也看到了不管过去只看未来的主角,换到自己身上,多少会有点共鸣。
即使全身心投入在冰点剧团的新生活,施信也无法压下对自己过去的好奇心,唯一能做到的是在平时的生活中尽可能将那些想法吞掉,仅此而已。
“走了哦!施信你是不是最近有点飘啊?”金昂模仿戚唐新训斥的口气,唤回施信发散的思绪。他赶紧应声,将注意力投注到现实生活中。平时并没有这么多想法的,或许是有节奏的雨声可以激发思维?施信对自己无法控制的胡乱猜测感到无奈,快步追上那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