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先前的战斗,房间内靠外的伊恩的床铺被弄得乱七八糟,甚至还有几道被利刃划开的口子。望着被埃德加拖进隔壁房间的袭击者,即使施信知道这种家伙攻击时肯定不会考虑是否影响环境,还是想感叹——埃德加早晨退房的时候会有得折腾了。
被这番事件刺激到,施信稍微收拾了一下,将被万能钥匙打开的房门重新锁好,坐在床上,没有再睡觉的意思。他不知道那个袭击者有没有后招或同伴,如果在睡梦中遭到攻击,自己能不能像伊恩一样立刻反应过来,施信没有把握。
假设因为自己的问题让撒加利被某种原因伤害,施信不可能饶过大意的自己。
“施信不准备继续睡吗?”撒加利将被割开一小条裂缝的床单铺平,好似没有被攻击过一样重新躺下,偏头看着施信。
在床头灯黯淡的光线下,施信望向撒加利,白金色的长发垫在脑后,几乎和白色枕头与被褥融为一体,淡蓝眼瞳却好似清晨的天空一般,干净而富有生机。这样的一个人,由内而外都是澄澈的,用行动向施信显示了一名虔诚的天启信徒会表现出的模样。
这让施信对天启的观感又好了一层,或许那些天赐者的嚣张跋扈或是民众对重生者、非人类的排斥,都是真正丢弃了信仰的人做出的事情吧?
施信边想边伸手向床头灯的开关:“我不打算睡了,你想再睡一会儿吗?想的话,我现在把灯关掉。”
“稍微留一留灯吧,我也有点睡不着呢。”撒加利的淡淡微笑缓缓褪去,他望向只有些微光线投射出吊灯阴影的天花板,轻声道,“在施信看来,我之前讲出的那些理由可信吗?会影响到你对天启信徒们的看法吗?”
“我是信任撒加利的。”施信不假思索地回应,“按照至今为止对天启信徒的了解,我认为你不会说谎——从目前展现出的模样来看,撒加利是一名忠实于道德标准的信徒,所以对于一般的信徒,我也不会有什么反感……遵守道德,这是天启所要求的?”
“是这样,又不是这样。天启并不像一些邪道一般,有一整套的繁复规则要求信徒做什么、不做什么。天启只是希望众生能有较高的道德水平,除去只能够信仰唯一神外,根据道德法律的要求做事,就是信徒们对自身的一般要求了。”
施信转头看着撒加利,认真地倾听并点头。不过,他脑内冒出了另外一条信息,自然地提问:“唯一神……天启教中,完全没有终逝的存在吗?”
“终逝……”难得的,撒加利稍微犹豫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施信是从哪里了解到这方面的信息的?”
先前撒加利似乎没有对自己撒谎,施信也就尽量做到诚实。思索半晌,他回应撒加利:“事实上,我因为某种原因正在寻找自己的记忆,所以这方面的事情完全来自于各种图文资料和别人的教导。这是不能提及的事情吗?”
“愿天启祝福你。”撒加利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淡淡的白光中,让轻风拂过施信耳畔,梳理了一下他有些凌乱的头发。随即,他望着施信几乎和他同色的眼睛:“那么施信一定读过《天启语录》了?‘终逝’这个词,在语录中有提到过吗?”
那是一本施信经常翻阅的书,他印象还算深刻,于是摇了摇头。
“尽管那只是‘语录’,但也能证明一些事情了。对于我等天启教徒来说,那并不是禁忌的名姓,但也不是可以随口说出的字眼。在天启传递下来的历史中,祂是唯一的神祇,不过在历史学家的探索中,能够发现一些明显不是天启所做、人力又无法达到的‘神迹’。”
撒加利掰着手指头,似乎是点了点数,最后还是没有将自己计数的事物说出口,而是一转话题:“信徒们必须要做的事,就是‘相信唯一神’。那些所谓的‘神迹’或许是强大的神力者留下的痕迹,又或者是自然的产物。总之,无论何时,世上都只有天启一神。
“天启是我们相信的神明,是以其意志和力量影响着整个神国大陆的存在。我们按照祂的行动方式生活,无限接近那个高尚的身影,让神国大陆变成祂期望中的美好世界,这就是信徒们存在的意义。”
说着这些话时,撒加利的双眼是闪着光的。不比先前将这种光芒隐藏在深处,此刻面对施信,他把自己的信仰完完全全地展现出来。
这又是什么原因呢?施信并不是十分清楚。或许,撒加利想将这份信仰传递给没有任何信仰的失忆者施信那里;又或者,他并没有刻意掩盖,只是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不过是在更加合适的时候进行表达,平时仅仅是隐藏着而已。
不过,这种和天启信徒交流的机会还是很少,毕竟裘杰斯大部分是没有信仰的人。施信虽然不太明白撒加利的心态,但还是好好地继续问了下去:“那么,在天启消失后的现在,撒加利是怎么想的?”
他本来想问天启消失与否对撒加利的影响,但转念一想,他拿到的资料上写着,撒加利今年才23岁,天启消失是他出生前数十年的事情了,他从未经历过天启存在的时代,想要对比是不太现实的事情……还是只了解目前的情况比较恰当。
“施信大概真正想问的是,我对天启存在与否的世界的感想对比吧?”似乎察觉到施信的想法,撒加利对着有些局促的他笑了笑,“这方面我也有想过,在我看来,在过往的世界中,因为能够实际感受到天启的存在,所以大家的信仰都很坚实。然而现在……”
撒加利微微低头,看着手心里隐隐亮起的白光,刘海在微风的轻拂下稍有些晃动:“我并不是想指责什么人,但是,我还是诚挚地希望世人能够以神明的特质为目标行动,并在短暂的一生中达到足以证明生物道德水平的高度。”
“而我……”撒加利望向施信,眼神中的“真诚”是无需怀疑的成分,“我一直在努力朝着这个方向前进,希望在每一个时刻,都能不留下任何遗憾地做好自己。”
施信扪心自问,这是他达不到的层次。他只想顺其自然地活着,并努力地找到和自己过去相关的线索,进而搞清楚过往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撒加利这样的情况,大抵是一种“高尚”的生活方式。
因为这番对话,施信对天启及其信徒的好感度又上升了些许。就像故事和影视作品中,一个团体中的成员都是良莠不齐的,实际接触天启信徒撒加利后,施信对这点的意识更加清晰了。他明确了一点:自己不应该怀疑人性的善意。
“还有一会儿就天亮了。”撒加利看了看手机的时间,“我们再休息一下吧。”
施信依言躺下,望着很快入睡的撒加利,心中对于这位天赐者的好感让他依然睁着双眼守卫整个房间的安宁。不久,神源逐渐苏醒似的微光从窗帘缝隙照入。
黎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