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平静到极点,只是在那平静中却无奈的透出一丝丝悲凉的味道。
从怀里掏出那黑衣人留下的证物,两根手指捏着一个角,将那有着暗红印记的一边正好展现在金翰的方向。
金翰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眸中怒火渐炽,手抓住龙椅的扶手,越收越紧。金翎这是在威胁他,逼他做一个选择,究竟是要爱人还是江山?他一直都知道这局棋,不可能永远都是和局,总要分出个胜负来。而金翎和皇后这几年来暗中的所做的一切,都没能逃过他的耳目,应该说是,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无论是金翎想要拉拢的皇城守卫军统领,还是一直被当做皇后心腹的皇宫禁卫军统领,从始至终,一直都是他金翰的人。
金翎对他的怒气视而不见,只自顾自的继续木然道:“这些年来,您对皇后包庇纵容,任其胡做妄为。我自母妃死后,忍辱偷生,为求保命,只得在人前故作风流放荡,好似为寻求安逸奢靡的生活,而向她摇尾乞怜,亦背负着气死母亲的罪名,为世人所唾弃。八年时间,足足八年时间,我暗中苦心谋划经营,只为等待一个时机。当半年前父皇您突然染病,卧床不起,我便料到其中定有问题。皇后善于毒术,我用足几个月的时间,终于查到父皇您用的龙枕是经过有毒的药材熏染而成,那种毒气一旦侵入人的身体,中毒之人,每到夜里,便会承受锥心刺骨之痛,无法安睡。待到白日里,即使睡了,也会被梦魇缠身,苦不堪言。我以为,父皇您经过这些日子的痛苦折磨,能看清是非,有所醒悟,可是,我还是错了。我本想趁皇后势力空虚之时,借着我大婚之机,带出我早已寻到的能证明皇后毒害你我的证人,准备救您出宫,然后在天下臣民面前揭开皇后的恶行,还我金国一片安宁,可谁能想到,就在半个时辰前,您竟然为保皇后,派去皇卫诛杀人证灭口!我,谋算到了一切,却唯独算不到,父皇……您的心。”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不禁停下微微喘息后,又道:“一直起来,我都以为在父皇您的心里,江山社稷最为重要,原来,竟是我错了……”他唇含淡讽,语气依然平静如常,然而,他说出的每一字,每一句,却仿佛含血带泪,让人的心,不自觉的抽紧。如陌冷眼看帝后二人面色铁青,这世上就因为有了这些残忍绝情的父母,才造就了如他们这般不幸的人生。她侧眸看金翎,他淡笑的面容掩盖了埋在心底的看不见的伤痛。但那种痛,她能懂。
这一个又一个如惊天悍雷的消息,令堂下众臣皆是瞠目结舌。虽然没见到证据,但太子敢公然当着帝后的面说出来,想来也是不中亦不远矣。一时间,百官哗然,议论纷纷。
“皇上是被人软禁了?不是生病了吗?”
“怎么又是中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太子的荒唐都是做给皇后看的假象啊!”
“皇后软禁皇上,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我金国怎会有这样的皇后?”
“这简直就是妖后……”
金翰眼中的怒火逐渐转变成冷光,余光见到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岑心言,心中突地一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底陡然升起。
众人还在愤愤然议论之中,只听“啪”的一声响,自高位之上传来,百官连忙抬头去望,只见皇帝坐着的龙椅左边的扶手在皇帝盛怒之下,一掌拍下,已然坍塌碎裂,金漆木屑,飞扬着散了一地。金翰目光阴鹜,冲着底下的众臣冷声喝道:“都给朕住口!谁敢再说一句对皇后不敬的话,朕立刻摘了他的脑袋。”
众臣一骇,见皇帝龙颜大怒,皆低下头,禁了口,不敢再言语。
金翰望向金翎,眼中的警告意味深厚浓重,冷声下令:“太子信口雌黄,岂可当真,朕是否被人软禁,朕,比任何人都清楚,不需尔等多言。来人——带太子妃下去验身,若果真是女子,便将他二人一起打入天牢,等候发落。有求情着,一律同罪论处!”
金翎一手拉着她,往身后那么一带,如陌对着的,便又是他身姿挺拔的背影。
金翎对着高位上的二人冷笑着,稍稍松了身后人儿的手,运了功,身子一动,如风影般朝着靠过来的侍卫旋身卷了过去。
侍卫们只觉眼前红影一晃,其中一人手中的剑便脱离了掌心。他们是守卫军中精编的队伍,每一个人都经过了严格的训练和考核,个个武功不俗,却不料,竟然如此轻易的便被人夺了剑去,连人家怎么夺得剑都没看清楚。当下大惊,心中暗道,太子果然是深藏不露,单看这身轻功,已非一般人可及。
金翎夺了剑,迅速的退回原地,举起剑,当胸一横。挑眉冷冷望向高位之人。
金翰惊的站起身,指向他的手微微颤抖着,胸口起伏难平,却说不出一句话来。金翎一向懂得看时局,今日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他,当真要为了一个女子,什么都不顾了?金翰心中又恨又恼,却无处宣泄,只能大声斥道:“你,你这逆子,你要干什么?想反了不成?还不快放下剑!”
刀剑无眼,真打起来,便难以收场。若是伤到了金翎,有个三长两短,那绝非他所愿。金翎一直都是一个很理智的孩子,他从来都知道要怎么做才能保全他自己,可是这一次,他却偏要选择走不通的那条路。
金翎笑不离唇,眼中眸光愈冷,清俊的面容写满坚决的神色,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说过了,她是我的妻子,谁也不准碰她。别说是进天牢,就是验身,我也不准。”
他进天牢不要紧,他的父皇手段高超,为了让皇位后继有人,自然会想办法保他无恙。但是父皇一定不会放任有这样一个女子留在他身边。到那时,他再想救她,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不如就这么拼一把,为她,也为他自己。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吧。
“好,好,好!朕的好儿子,你……果真是朕的好儿子!既然你要女人,不要江山,那好,朕就成全了你。”金翰怒极反笑,“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速速将他二人,拿下!”
百官被这突然的变故惊住,怎么转眼间,又成了皇上与太子反目?待他们回神时,见皇上龙颜大怒,太子又是一脸坚决,想来是劝谁也无用,搞不好还会丢了自己的性命。想到这,都不敢吭声,看侍卫围了上来,便纷纷往一旁退去。
如陌忽然间有些感动,金翎这是何苦?从相识至今,大家不过是合作关系,哪值得要他以命来护?!她拉了下金翎的手,金翎回头看她,他冷峻的面容在面对她时,明显的柔和了许多,她便冲他淡淡的笑道:“太子殿下无需为我伤了你们父子之间的和气,这些人,我可以应付。”
金翎笑着摇头,那笑容中,苦涩渐浓,他低眸看了眼地面,又望着她,低声道:“我知道你武功高强,但又如何能敌得过几万禁卫军手中的弓箭,而且此处机关遍布,你我站立的这方土地,此刻还是平坦的,但也许下一刻,就会竖起无数的钢针。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冒险。”
“金翎……”如陌动容,第一次不自觉的唤了他的名字,清澈的眼眸有一丝暖光闪过,面对金翎,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说的没错,她武功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凡人,如何能敌得过一个国家的军队。而金翎毕竟是金国皇族的唯一继承人,金翰若还在乎他的江山,定不会真的赶尽杀绝。只是,这世上的许多事情总是出人意料,掌控棋局的人,往往也会反被棋局所掌控。
金翎听到她唤他的名字,微微一怔后,猛地回过头,眸光遽然一亮,过去那种戏虐的笑容再次浮上他的唇角,只是这次却比以往多了几分真诚的味道:“还是听你叫我的名字比较顺耳,不过,若是能把前面那个金字也去掉,那就更好了。呵呵……”
他低低的笑着,如陌顿时无语,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有心思调笑,真是不知死活。
看着那些侍卫迅速的将他们包围在中央,她转过身子,与他以背相抵,做好迎战的准备。
金翎将手中的剑递了过来,她不接,只挑眉道:“你以为就你一人会夺剑吗?”说罢运起轻功,身形微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她已然一把剑在手,回到了起始的位置,连姿势都没变。若不是凭空多了一把剑,众人还当是自己看花了眼。
一直冷眼旁观的岑心言,微微皱眉,只觉方才那个快如闪电的身影,似有几分熟悉,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金翰拧眉相望,心头窒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