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军仅休整了两日,便于城下叫阵。冷意潇率兵出战,却不料对方大军之后竟布下疑石阵,将其军队引入阵中。
入阵,仿如身置万石之窟,前方看似有路,实则为陷阱,若是不小心,一经踏错,万石齐飞,即使钢铸之身,也断无平安生还之理。不到半个时辰,进入阵中的五千士兵,已剩下寥寥无几。冷意潇对阵法也曾略有研究,因此,深知此阵之利害,更是半点也不敢大意。抬目四顾,有路数条,深深浅浅,却不知孰真孰假。他镇定心神,根据自身对布阵之解,找准一条路走下去,转了几转,却回到了原地。稍作歇息,再以不同的方法尝试了几次,每次的结果皆一般无二。
一日下来,已是身心俱疲,汗流浃背。他微喘着在原地竟坐了下来,静下心,仔细思量。
这一过,便是两日一夜。城中灯火再起,星星点点的寥落,落下的光影斑驳。
齐澈站在城墙之上,目望城下不远处的疑石阵,拧眉沉思。
城中王上的临时寝居中,南宫傲伸手将热了多次的膳食再次推往一边,细细端详桌案上让人照着疑石阵绘制而成的阵型图,一贯邪美的面容却是愁眉不展。此阵由双阵组合相扣,其形外圆内方,复杂交错,不懂阵型之人,看得只觉眼晕。
“王上,您好歹也用些吧,这两日一夜不合眼,再不用些膳食,伤了身子可怎么得了?”羿德看着这些日子以来愈发憔悴的王上,正小心劝着。
因羿德比较了解他的起居习惯,为免多麻烦,便带了他在身边。南宫傲将疲惫的身子微微往后靠,闭了闭眼,让有些发酸的眼睛稍微休息一下,方叹道:“意潇是懂阵之人,却被困在阵中两日一夜,不得而出,可见此阵之利害,非比寻常。这两日派去破阵之人,皆有去无回,孤又如何吃得下睡得着。且不说孤与意潇情同手足,单就此阵而言,一日不破,我军又如何与人抗衡?”
羿德见他这动作,便知他疲累,走过去帮他捶肩,边捶边道:“齐军师方才看了这阵型图,立刻就去了城墙之上,说不定啊,这会儿已经看出端倪来了。王上您还是多顾惜着点您的身子,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说罢,他叹了一口气,辰王精通行军布阵,如果这会儿辰王在就好了,王上就不必这般皱眉不展。想到这儿,竟不知不觉说了出来,立刻便见到王上脸色一变,他只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从辰王和如陌主子失踪之后,王上的眉头就没舒展过,暗中派了那么多人去找,一点线索也没有。后宫嫔妃为讨王欢心用尽手段,却都不能让王上看她们一眼。
一想到晔和凝儿,南宫傲目光便黯淡下来。一早便知道晔故意制造颓废的假象,化身血魔去帮助凝儿,却没料到,一场武林大会,竟令他突然之间失去了两个深爱的人,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几乎崩溃,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那么强大的两人联手,怎会有他们应对不了的人?早知如此,他还不如动用军队去围剿那群不知死活的江湖人士。如果……可惜,天底下没有如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即使如今,他悔得肝肠寸断,也无用。
对羿德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想自己独自清净待会儿。羿德面带担忧的领命退下。
南宫傲起身,缓缓走到窗前,将半开的窗户完全打开,凝眸望向远处,暗黑的天空,无星也无月。冬日的寒风扑面而来,干燥而凛冽。他往日一贯的邪魅笑容自从心中的那名女子离开他的身边,就再也不曾展露过。自那一夜与她有过肌肤之亲,他便对所有的女人都失去了兴致,这几月,后宫如同虚设,他知道这样对社稷不好,便强迫自己去宠幸那些可以用来安抚朝臣的棋子,却沮丧的发现,纵使她们使尽浑身解数,他却依然提不起半点兴趣。
悲哀吗?是吧。然而,即使悲哀,这一生,也就是这样过下去了。
在怀念之中,祝福他们。尽管他们最终是以这等决绝的方式永远在一起,他也还是很羡慕。晔比他勇敢,比他更能确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一旦坚定,便勇往直前,绝不回头。而他,即使想要坚定,也没有坚定的理由,因为他一直都知道,凝儿爱的,从来都不是他。
微微抬头,轻轻合上眼,感受着寒风的侵袭,一阵悲凉。在心中虔诚的对南宫晔道:“晔,你放弃我,放弃责任,而选择了凝儿,我,不怪你。若是凝儿能给我一次机会,我也想像你一样,什么江山,权谋,统统都抛掉,只要那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子。不能同生,能相爱着……同死,也很好。”
他忽然自嘲的笑了起来,他南宫傲何时也会做梦了?别说是她已不在了,就算她还在,他想为她放弃江山,也只会徒添她的困扰,而不是感动。可是,他还是那样希望她能活着,能偶尔……偶尔见她一面,也是好的。
就在他无限感伤之时,突然,一把剑架上了他的颈项,冰凉的剑气令他心神一震,蓦然惊醒。只顾着伤怀,竟然连有人进来了他都不知道,暗暗恼怒,却又不动声色,望着闪烁着寒芒的剑尖,镇定心神。能进入这里却不惊动任何人,足见此人武功之高。既然对方没有趁他走神的好时机杀了他,那便是还有机会。
沉着气,静默片刻后,正待开口,却见那柄剑突然撤了去,与此同时,身后也传来了一道轻轻浅浅的熟悉声音:“南宫傲,你的警觉性,何时变得这么差了?”
南宫傲身子一震,这声音……熟悉,不,是非常熟悉。
满脑子里充斥的都是那一个身影,他蓦地转身,极其迅猛,差点没站住。而面前的人,却是一名白衣男子,俊美得不似凡人,望着他,淡淡的笑着。
是她吗?虽做男子打扮,面上也有修饰,但那清浅的嗓音,晶亮的眼瞳,还有那淡淡的笑容……是她,真的,是她!
南宫傲的目光定定的锁住她的脸庞,一眨都不敢眨,眼中交织着狂喜和不敢置信的神色,就那样怔怔的站在那,半响都没有反应,就好像傻了一般。
如陌难得看到他的这种表情,不禁笑道:“南宫傲,你不认识我了……”
她的话还未落音,已被卡在喉咙里,整个身子被大力的拥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那个怀抱有些凉,许是站在窗前被冷风吹得太久的缘故,他的双臂环住她,很紧,很紧,像是害怕她会突然消失一般。紧低着头,埋在她纤细而温热的颈项,许久都不曾出过一口大气,连呼吸都变得极为轻浅而小心翼翼。
这种感觉……是她,也只有她,才能带给他心悸之感。
如陌的眼眶忽然有些发酸,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也会有这般小心害怕的时候。感受着他的心跳跃的速度,她一动也不动,就这样任他紧紧抱着。
寂静的屋子,两人呼吸的声音,清晰可闻。
过了许久,她才抬手搭上他的肩,浅浅的唤道:“南宫傲。”
“恩。”他低低的应着,双臂又紧了紧,不舍得放开她。轻轻的唤声,饱含了太多的感情。“凝儿……”
“恩。”她浅浅的应。
“凝儿……”
“凝儿……”
他一遍又一遍的唤,在她的应声中,冰凉的心,渐渐回复着温暖。终于放开了她,往周围看了一圈,确定只有她一人到来,便略带紧张的问道:“凝儿,怎么只有你一人,晔他……他……”
如陌微微一笑道:“你放心,他没事。”
南宫傲这才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可他既然没事,为何只有她一人出现在此?“晔在何处,为何没同你一起来,他可知现今的局势?”
如陌点了点头,稍微沉吟后,方道:“他说,累了。”
南宫傲一怔,多么简单的一个字,累!是啊,那么多年了,能不累吗?但是,以他对晔的了解,即使是累,也不可能在当今局势之下,放任自己偷安,置他于不顾,这,不像是晔的作风。
如陌望着他深思的表情,没有多言语。只透过他望了窗外一眼,突然想起什么,立刻问道:“南宫傲,我来的时候,见外面有人似乎在谈论什么阵法,是怎么回事?还有,我刚刚看了一圈,为何没见到意潇,他离开了吗?”
南宫傲听她提到意潇,顿时眸光一变,有些愧疚和担忧道:“是金军布下的疑石阵,意潇他,被困在阵中,已经……两日一夜了。”
两日一夜?!如陌大惊,意潇并非不懂布阵,这都过了两日一夜都没出来,此阵当真如此厉害?顿时,想也不想,便道:“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