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有余寻声望去,见一个秃头老人刚刚把书卷放下,看着他的眼神隐含着莫名的意味。
“抱歉,让您久等了。”孙有余揣摩着对方的身份,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我没有等,是他们在等。”光头老人呵呵笑道。
“这段时间组织没有给您这里尽到义务,您有些怨言我们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还是希望不要破坏团结。”孙有余觉得对方话里有些阴阳怪气,便先退了一步。
光头老人摇摇头,笑道:“不至于的。是真没指望。”
孙有余有些疑惑:“那为什么,那些小妖好像都盼着组织上来人?”
“现在斗争环境比较艰难,给他们留个盼头而已。”光头老人坦言。
“呃……”孙有余已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问道:“那我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光头老人忽然哈哈大笑:“当年先知第一句话也是这个。结果我们放了一群野猪把他撵出去了。”
孙有余心中大窘,但却又升起了不少希望,因为这个明显是领导的老头还愿意把那位前辈称为先知。
果然,这光头老人自失的一笑后陷入回忆:“当时我被派去监视此先知行动,看他和不少小妖说了这句话。我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失败,一次又一次被咬,觉得很有意思。觉得这人实在是太傻了,他明明有一个原因高阶的神将却从来不用,好像真以为他的舌头比他的拳头还硬。”
“在这过程中我也发现,其实我们真的不需要他。那些大妖不需要他,因为到一定级别的大妖本来就不会被杀死,这罚罪疆场终究是一块秦国练兵之地,没有足够级别的敌人,大秦的军队就得不到应有的训练,所以他们对大妖从来都是斗而不杀。”
“元婴和金丹级的妖族中间也不需要他,因为他真心想要帮助的只是那些小妖,而这些小妖却是那些大妖的主要食物来源。他们反而是敌人。”
“那些小妖也不需要他,因为人族真正猎杀的都是金丹元婴级的妖兽,它们也只是生活秩序被打乱而已,并不需要反抗人族。想要帮助小妖对抗大妖吧,可人家的数量关系本就处在一个动态平衡之中,根本用不着他帮忙。”
“我们甚至不需要他帮我们对付那些邪修和僵尸,因为那他们都是军方的心头肉,是他们的重要财源,他们自己就会将之猎杀制成神将。”
“就这样,不断碰壁的他,最后终于碰上了硬茬子,元婴高阶的神将都救不了他。拼尽全力逃出生天后,他已经重伤垂死。我当时守在他旁边,想等他咽气后把他吃掉。然而他在临死之前和我聊了两句,我发现没了救世主光环的他其实也只是个孩子而已,和我家那些扁毛畜生没什么区别。我一时心软,顺手抓了匹马让他夺舍。他也暂时成了我们的一员。”
“说来也怪,他来了之后,我们就对他有需要了。他用他人族的思维,给我们带来了不少新鲜东西,给我们带来了一些改变。现在回想起来,概括地说,他是给我们带来了畜牧业和农业。我们放牧的是未开化的同族和一些蛮兽,种的是一些可食用的灵植。当然为,了不引起人族的注意,我们并未成规模地种植。”
“在这段时间里,他向我们描述了外面的世界,教给我们文字、功法和阵法。接着他又捋清了中级妖兽和低级妖兽之间的矛盾。之所以中级妖兽会吃低级妖兽,是因为这样摄入灵气的速度比他们自行修炼要快,那只要中级妖兽的修炼速度比吃低级妖兽还要快就可以让二者不再成为敌人,而他带来的截教妖修功法,正式打开这一把锁的钥匙。”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低级、中级妖兽都开始修炼了,他们对植物的消耗也大大下降,原本荒凉的罚罪疆场,一时间变得草木葱茏。”
“然而好景不长,秦军入场围猎时,发现此地的异常,因未知而恐惧的他们展开了残酷的屠杀。而实力壮大起来的中低级妖兽给了他们当头一棒,用阵法把他们打了个落花流水。我们顾忌秦朝的力量,并未下杀手,以为秦军也不会有什么过激反应,可是我们错了,大秦不允许我们有文明存在,他们很快调集大军血洗此地。”
“面对着燎原的战火,他悔恨万分,认为是自己的所作所为造成了这一切。但我对他说,妖族不怪他,反而要感谢他,浑浑噩噩是死,明明白白也是死,不如活个明明白白。”
“他当时想冲锋陷阵与妖族共存亡,但被我拦了下来,我对他说,秦军对练气期的马妖会格外开恩,并带回外面充作战马。让他离开我们的队伍去碰碰运气,他死活不肯,但我跟他讲了他曾经跟我们讲的赵氏孤儿的故事,告诉他这时候活着比死了更艰难,他这才答应。”
“临走之前他说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回到‘小组织’,尽可能地回来帮助我们。但此时我们也知道‘小组织’不过是一个中学里的学生组织,纵然能量不俗,却也只是一群孩子过家家而已。我对他表示感谢,相信他一定能做到,其实根本没做指望。”
“今天你来到我面前,我很高兴,也很欢迎。我们妖王宫在这里积累的财富,你有喜欢的尽可拿去,只不过我恐怕要说出当初对先知说过的话了,你在这里帮不了我们什么。我们如今的发展规模已经是秦军所能容忍的上限了,再要壮大必将遭受屠杀。我们是无论如何也斗不过秦军的。”
见孙有余听完之后已经目瞪口呆,光头老人呵呵一笑,慨然叹道:“十年了,对于修士来说只不过是一次小小的闭关,可对我们这些生活在罚罪将场上的妖修来说,可是波澜壮阔的十年,一直在猎杀与被猎杀的我们点燃了第一把战火。这是我们的文明之火,从此我们的生与死都有了意义。先知和他的预言如今已经成了信仰,他是我们的太阳,也是我们的月亮,我们从他那里得到温暖与力量。但是如果先知真正到来,或者他的预言真正实现,就像真正的太阳向我们靠近一样,反而只会造成恶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所以有一定的头皮发麻,大脑缓慢运转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问道:“那小兔子、穿山甲它们……”
“都是自家兄弟,哪能灭口。”光头老人笑道:“它们都是成熟的战士,会有分寸的。”
话题聊到这儿,基本上已经算是聊死了;孙有余本想说几句场面话就离开,却又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位先知终究是有形有象,你们拿它作为信仰,不怕有人假传圣旨吗?”
“人是活的,规矩就不会是死的,教义同样如此。先知曾和我讲过摩西的故事,我打算把他引到摩西的形象上,并学着上帝教那边构建教义和体系。”一只坦然微笑的光头老人说起这个,面色终于凝重了些。
本来还想走的孙有余听到上帝教就不乐意——自家就有教派,哪用得着学人家?
他想了想问光头老人:“那位先知没传你们《截经》吗?”
“《截经》?是一种高阶功法吗?”光头老人不解,显然是从未听说过。
孙有余觉得当初那位前辈恐怕还没上通天大学,算不得截教门人,所以不敢把根本正经随便外传;那自己这一趟还真是来对了,能把这些已经开化的妖修引入截教。
于是孙有余便把什么是《截经》,什么是截教,一五一十和这光头老人讲述了一番,重点在于截教的组织构成,以及有教无类的中心思想。
其实这些老头都知道,那位先知哪能不和它说这些;它只是没听说过《截经》而已,毕竟这东西不能随便外传,那位前辈也就不好说出来了。
“公子的意思是可以吸纳我等入截教?”老头再也没有之前的淡定,激动得有些哆哆嗦嗦。
“小子乃是通天大学开山山长的亲传弟子是有这个资格的。”孙有余轻描淡写地说。
那光头老人扑通一声就给孙有余跪下了,口称:“小妖鹫山,愿拜公子为师,望公子收留!”
孙有余侧身受了它半礼:“你长,我幼不合礼法,我且代师收徒,将你列入门下。待会儿传你《截经》与门规,好生修习、遵守,你可记下?”
“弟子谨记。”这老光头光滑的脑门儿磕在石头地面,声音效果非常好。
“你既入我门下,你门下众弟子也自是我截教中人,他们的道法都由你传授。你当严加规范,门下之人若有离经叛道,须严惩不殆。”
“弟子谨记。”
“既然如此,你们这妖王宫的名号也就不合适了,为表示玄门正宗,我将其改名为‘通天别院’,你看如何?”
“极妥,极妥。但凭师兄吩咐。”
“我本欲禀明宗门将你们这些修炼了截教功法的妖兽换出罚罪疆场,但想必大秦军方又会将其他妖兽投放此间,反失了我‘小组织’保护妖兽的本意。可留在此间,人家大秦又没有白养你们的道理;因此我觉得你们若想留在这大秦生活,需得为人家的发展壮大出工出力。在这罚罪疆场需得陪人家练兵,成气候的妖兽也可以出去成为军方坐骑,或是为家族镇宅神兽。这样融洽相处下来,说不得会改变整个大秦的人族与妖族的关系。当然了,此计若是不成,在下也不会留诸位在此受罪,定会按照第一种计划把大家救出苦海的。”孙有余边想边说。
镇宅神兽这光头老人是很容易接受的,成为坐骑让他有些皱眉头,但他又很快想到了五色神牛、奎牛、青牛之类的著名坐骑,心里好受了许多,便一口答应下来。
但同时他心里又有些犯嘀咕——怎么老是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