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事接着进行。
待袁子虚灵魂一走,下人便在门口烧了一架纸辇,作为阴魂出行之物。
虽然知道袁子虚是被鬼差带走的,怕是用不上辇驾,但按老礼就得这样。
烧完纸辇,全府老小开始痛哭。
其中哭得最假,心却最真的是那对童男童女,他们和袁子虚毛感情没有,却真心感谢他给自己留的遗产。
哭得最真,心却最假的是护道仙师,他为自己悲催的人生痛哭流涕,心里却恨死了没事找事的袁子虚。
因为之前事发突然,这灵堂有些简陋,礼部的人先置“帷堂”。
“帷堂”又叫“吊九条”,用一全匹白布,弯九次将灵堂场地围出来。
然后关一扇门,别让阳光照在尸体上,这叫“阖扉”。
接着礼部的人又取出灵幡、魂帛、感神幡、魂身、金童玉女、七星元辰灯等法物重新布置一番,又往尸体脚下放了镇尸法器,防止尸变。
然后一众哭丧的人换上了礼部带来的孝服。
袁子虚的尸身头枕一大块下品灵石——后来据某不愿透露姓名的袁藤扉透露,唐皇是批了一大块极品灵石的,到礼部就变成了上品灵石,到礼部办事员手里就变成了中品灵石,到袁子虚脑袋下面就变成了下品灵石——这是为了使尸体的嘴自然闭合,防止尸臭,用石头是为了让袁子虚保佑子孙聪明伶俐。
袁子虚尸体身上盖着一大块白布,中间缀着红布,这是水被;要是孙有余眼神不好来看了还会以为袁子虚是高天原派来的间谍。
尸体脚下是脚尾饭、脚尾灯、脚尾香,然后是祈福消业盆,那对童男童女正在往里面烧些祈福、安灵、利投胎转世的符咒,也叫脚尾纸。
男在龙方,即进门右边;女在虎方,即进门左边。
烧的符篆是真的,所以不多,更多的是纸画的皮币。
相应的在灵堂两厢摆了些纸鼎、纸炉、纸剑、纸龙、纸凤、纸钟、纸编钟、纸磬、纸印、纸宫殿、纸侍女、纸辇、纸奴仆、纸灵视、纸笔墨纸砚(好像哪里不对)、纸宝座、纸花园、……
这时一个下人拿了给邻居大门贴的红纸和给自家门柱贴的白纸黑字“丧中”——白发人送黑发人专用——出去了,做的是“示丧”与“挂红”。
接着护道仙师按掐算好的时辰施法将尸身放入棺材。
这一过程中全体修士诵念《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
棺材是一整个金丝楠木精祭炼而成,树精灵智还在,早已被驯服,若有尸变还能报警。
同时一应脚尾之物都撤去,只留了祈福消业盆来烧纸。
其实这还省略了很多步骤,只因护道仙师懒得再看袁子虚一眼,在这尸身还要封印起来,给转世的袁子虚做身外化身,所以像“封钉”、“打桶”之类的都没做。
接下来是烧头七,这是给阎罗殿的十殿阎罗送好处的:一七是泰素妙广真君,秦广冥王;二七是阴德定休真君,楚江冥王;三七是洞明普静真君,宋帝冥王;四七是玄德五灵真君,仵官冥王;五七是最圣耀灵真君,阎罗冥王;六七是宝肃昭成真君,卡城冥王;七七是泰山玄妙真君,泰山冥王。
另外还有百日烧给无上正度真君,平等冥王;周年烧给飞魔演化真君,都市冥王;第三周年烧给五灵威德真君,转轮冥王。
不过这些就是大唐那边要做的事了。
这七天里会有亲朋好友前来吊唁,要做好接待,准备好毛巾来答谢人家的“香奠”(多为灵石,数额必须为单数)。
之前那位王府执事心里这个恨啊!之前去请人来吊唁,他是打点了不少灵石进去的,此时收“香奠”却没自己的份,全进了礼部人的腰包,这让他又开始怀念小王爷在的时候了。
袁子虚之死与王道鲲脱不了干系,王道鲲又有心和大唐袁家也就是现在的安逸王府保持联系,这吊唁自然是要来的。
只是没人想到他会将姿态做得那么足。
他的云辇在安逸王府门前半里外,离地还有个三四米的时候,王道鲲便一头从云撵上跌下来,趴在地上一路爬,一路哭,一路悲歌:“一哭摧心肝,心肝摧日痛,吾弟难再还。二哭断胃肠,胃肠断日痛,吾弟只梦想。三哭裂肌肤,肌肤裂日痛,吾弟眼前浮。四哭……一百六十六哭……一百六十七哭……”
他唱一句,爬一步,一步有半米,爬到安逸王府门口时,特意换上的普通道袍已经破烂不堪。
他抱着门槛放声大哭:“子虚贤弟!道鲲来看你了!!哥哥我对不起你啊!!!”
护道仙师连忙从宅内持香而出,把王道鲲拉起来道:“王公子这是什么话,您能来看望子虚就是圆了他的念想了,快快请进。”
王道鲲知道安逸王府这么来接他就是说对他利用袁子虚的事不再追究了,两家要携手对付真正的敌人。
他当即再拜接香,进灵堂没有鞠躬,直接趴在棺材上哭,感觉哭得差不多后才起身奉上“香奠”。
王府执事瞄了一眼那叠皮币的厚度……
他感觉自己的心不是在滴血,而是在泚血。
拜祭之后王道鲲命手下奉上花圈,却没有走,而是被王府的人请去密室商量大事。
密谈进行了三个时辰,王道鲲走的时候神清气爽,他知道自己和袁家的联手算是定下来了。
葬礼还在继续,迎来送往中很快到了葬日,也就是下葬的日子。
不过因为袁子虚要运往唐国下葬,所以送殡的队伍其实是往大汉望仙台去的。
当然在出殡前还有很多事要做。
首先是家奠,这时就不能再嚎啕大哭了,仪式在庄严肃穆的气氛中进行。
司仪宣布仪式开始后,与奠者就位,哀乐响起,与奠者上香,敬献贡品(献花,献爵,献馔),诵读奠文,而后是行礼(尊者鞠躬,卑者跪拜),哀乐再起,礼成。
每个来祭奠的人都要按这个流程走一遍。
然后是转柩。到了吉时,护道仙师指挥着一群下人抬起棺椁,而后放出一个大型云辇,把参与转柩之人全都载上。
这时孝子就已经把招魂幡扛上了。
值得注意的是,其他的幡幢都是真的,只有这招魂幡是假的,毕竟袁子虚都已经进了阎王殿了,总不能再给叫回来。
众人飘飘荡荡,来到望仙台所在的浮岛脚下的一处小广场。
在这里要进行公奠。这和家奠差不多,不过是大家一起进行,其中以大使为首。
在家属答礼之后,大使还回顾了元子胥一生的光辉事迹,感谢亲朋好友的到场。
而后是送葬,送葬队伍按照前导、乐队、仪仗、遗像、灵柩、灵位、重服亲属、亲属、送殡者的顺序排好,又被白云托起飞向浮岛。
等飞到浮岛边缘下方的时候,送葬队伍停了下来,童男童女回过身去,恭请宾客们留步。
这是“辞客”。
而后送葬队伍飘入浮岛再也没回来,想是通过传送阵回了大唐。
葬礼到此圆满结束,宾客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但有一个人却是留了下来,那就是唐国驻汉大使。
他的跟班当然要跟他一起留下来,但是大使让他们先走了。
他仰头望着望仙神岛上因仙气蒸腾而形成的云海,放空心神,似是在感悟大道,又似在等什么人。
不多时从浮岛上飞出一架粉红色的云辇。
看着这个颜色,大使心中一阵膈应。
因为他等的是新来的质子,这云辇一般是护道仙师的法器——这是哪个老道?怎么这么变态?
云锦落下,散去青光,显出了里面的一老一少一小。
老者是袁子虚的护道仙师,小的是个小男孩儿,正被一个少女抱在怀里。
大使没见过这个少女,便向相护道仙师问道:“道友,这是怎么回事?”
护道仙师往少女身后退了半步,那意思就是他们之中以那少女为首。
少女将小男孩放下,打了个稽首,道:“贫道风信子,俗家名为袁藤扉,是柴扉皇子的护道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