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还横眉冷对，见面三句不出就要斗嘴吵架的两个人，竟然一夜之间宣布要举行婚礼，穆恩有些纳闷，面前的这两个人，除了男方偶尔露出得意的微笑外，女方根本还是绷着霜冻一般的脸。
“确定了？要结婚？在这里？用我们一族的方式？”穆恩说完，发现自己最后一个问题是多余的，毕竟在这里是不可能用中原的那套礼仪的。
若惜坐在席上，礼貌的对穆恩笑：“是的，想好了。可以替我们准备吗？”
穆恩爽朗的笑道：“这是好事啊！成全一对有情人！”
是有情人吗？她在心中反问，哪里有什么情，只有恨。
部落很小，一旦有什么事，就是全族出动，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快乐就是大家的快乐。所以婚礼的主角若惜和卿宸倒还没怎么样，其他人却忙前忙后，不亦乐乎。
整整几天，部落都沉浸在欢声笑语中。若不是卿宸出面阻止，穆恩似乎还打算去请相邻的友好部落的首领来参加。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终于到了要出嫁的日子。
自早上开始，祝贺的人便络绎不绝，由于语言不通，若惜仅能报以微笑回应，直笑的脸都僵硬了。其实若惜早就发现了卿宸会他们的语言，但这个时候，他却装一窍不通，来回避跟人寒暄。
喝酒，跳舞，欢闹，从早到晚，一直在继续。
直到夜色深沉，她才被安排回了婚帐，等着陪酒归来的新浪夜卿宸。
少数民族的肉食习惯，若惜不习惯也不喜欢，但是有一点她却是喜欢的，就是在吃肉的时候，每桌都要留一柄匕首，她的衣服有宽大的衣袖，趁着众人酒意正酣，顺一柄入袖不是难事。
神不知，鬼不觉，在她身旁的夜卿宸亦未发觉。
坐在婚帐中，外面的吵闹便和她没有了任何关系，这般情景，曾经也有过，那个时候是多么的开心啊，甚至想了很多，为子兴生几个孩子，就那么平平淡淡，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如果真的能那样，该多幸福。
可是……
“哈哈——快进去吧，别叫她等急了！”是酒醉的舌头都僵硬的穆恩在说话。
接着一个熟悉又恐惧的身影走了进来，他站在帐篷口看她，眼中满是欣喜。还有什么比自己想得到的女人，归顺自己更让人开心的呢。
“若惜……”
他叫她的名字，但是听在她耳中，却那么刺耳。
若惜，若惜……可他什么时候珍惜过自己？
他带着酒气走到她面前，抿着嘴角笑看她。
她淡淡的说：“你身体还没好彻底吧……不要喝这么多酒……”
“关心我？”他似乎很高兴，最近笑的时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
她不回答。卿宸便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声，端起她的下巴：“既然要嫁给我，为什么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嘴上如此说，但是冷漠的表情无论如何也联想不到开心。
“是么……”他道：“虽然是用异族的婚礼，但是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妻子，不是侍妾。应该高兴么？他夜卿宸给自己的待遇还真高呢。
“嗯。”她吐出一个音节，便没了下文。
见她无甚反应，他在她身边坐下：“我以后会好好待你。”
她忽而笑道：“有多好？”
“让你好好活下去……就算我死了，也要让你活下去。”
只此一句，心被狠狠的揪起来。想起大漠中他割腕流血也要救自己。
眼睛雾蒙蒙的，不敢眨眼，怕落下眼泪。
这时卿宸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面对他，他笑：“怎么眼泪汪汪的……”抬手要给她擦泪，被她推开：“我没哭。”
他暗笑，将她抱在怀中，倒在榻上，在她耳边说：“我知道，你肯嫁给我，是被我逼的走投无路的选择……但我这次发誓，一定会好好对你，将以前欠你的都弥补回来……”
他曾亲手打碎了她的幸福，他亲手换给她。
他的怀抱很温暖，尤其是项窝，枕着很舒服。但心中却像被冰封住一般的寒冷，她听他说从未说过的温柔话语，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卿宸……”
“嗯？”
“这样很好，很安静……”
“那就不说话了，这么抱着你过一晚上。”
“嗯。”
帐外的嬉闹声逐渐淡了，最后剩下一片孤寂。帐内安静的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她只是试探着提出要结婚，他竟然就答应了，难道他想到其中会有阴谋吗？
若惜轻声道：“卿宸……”
他笑，刮了下她的鼻子：“不是说不说话的吗？”
“你……”声音可能在颤抖：“你去把蜡烛吹了，行吗，太亮了。”
“好。”他起身坐起，伤口还未痊愈，所以不敢有大的动作。她愿意嫁给他，简直像做梦一样，他以为他们至少还要磨合一段时间，她才肯妥协。一定是在大漠中，她发现了他的真是心意。聪明如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他想，等他养好伤势，带她去晋国，然后再去找夜天扬，之后……
总之要和她在一起。
“卿宸……”
听到她叫他，他便毫无提防的回头应了一声：“怎么了？”
突然间刀刃刺入胸口，顾不得疼痛，只觉得方才堆积起来的幸福感轰然倒塌。他看着刺进自己匕首，不可置信的抬眸看着她：“若惜？”
若惜紧紧握着匕首，咬牙将刀刃又推了一步：“夜卿宸，这是你应得的。”
她从没有忘记过他对她所作的事情，而今日，她终于可以报仇雪恨了。
只是，血仇得报，不是应该高兴的么，可为什么心里这么难过……
看着他的瘫软的跪在她面前，突然觉得一阵恍惚，这时，他向她伸出手，她木然愣怔，不知道躲避。而他也没有伤害她，而是在她眼角轻拂去了一下。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觉间，已经满面泪痕。
她猛地将匕首拔出，含泪喊道：“你死有余辜，什么愿意嫁给你？都你骗你的！你真是蠢透了，竟然会相信……”
他的血蔓延到了她脚下，她忙慌后退，再看自己的双手，满是鲜血。
刀子掉在地上，让她惊醒，捂着嘴巴，疾步后退。
她要逃离，离开这里。
“若惜——”他匍匐在地上，抓住她的裙角，哀声求她：“你别走……”
“放开我！”她挣扎，许是用力过猛，挣脱他的手后，她身后向后跌去，撞翻了桌上的灯烛。
烛火烧着了幔帐，不过一瞬间，两人已置身于火海。
她一边向外跑，一边回头看，只见他还伏在那里，眼睛仍然望着她，而熊熊大火就要烧到他身边了。
若惜咬唇别过脸，逃出婚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