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迁瑜报了作业上来,时肆已经倚在栏杆旁边看她了。
她们班六十多个人,听写本满满一大摞,她费力抱着,几乎看不到面前的路,好不容易上了三楼,看到时肆一脸悠闲地靠在栏杆边上。
他脚边放着几本作业,孟迁瑜大致估计了一下,也就十几本吧。
“你们班?就这些?”她还是忍不住问。
时肆点点头。
“那……你要写没交的名单……”她声音很小的补充了一句。
时肆有点火大,什么鬼的名单,那他们班六七十人,这一个个写下来得有大半页纸。
孟迁瑜看出来他一脸不爽的表情,没敢说话,干站着,停也不是,走也不是。
时肆想想都费劲,也不准备写,直接拿了那一小匝作业走在前面,抬起腿走了。
孟迁瑜胳膊酸死了,还是尽力跟上。早上大家都去吃饭了,走廊上意外的安静,时肆走在前面,能听见她在后面小声喘气的声音和口袋里钥匙串摆动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他突然停下,转身:“抱得动吗。”
孟迁瑜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来,惯性向前差点栽倒在他身上,往后退了一步,喘着气的说:“抱得动。”
时肆也没再问,但是脚下的步伐明显慢了一点。
到了办公室门口,时肆明知故问:“钥匙呢?”
孟迁瑜没搞懂他要干什么,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外套口袋里。”
时肆直接伸手过来,孟迁瑜吓得后退两步,赶紧把作业放到地上,哆哆嗦嗦的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越急手上越抖,办公室旁边是化学实验室,常年不开灯,好几次钥匙都插不到孔里去。
时肆有点好笑,在旁边干看着,也不急。
孟迁瑜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插进去了,往左边转了一个幅度。
门打开的一瞬间,她听到时肆不紧不慢的在她耳边说:“慌什么,刚只是想帮你把本子接过来,没想直接上手掏钥匙。”
她拢了拢耳边滑下来的头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没慌。”
时肆挑眉,并不揭穿她。
刚把作业放上去,黄清波就推开门进来了。
孟迁瑜把钥匙递给他:“黄老师,钥匙给您。”
黄清波摆摆手:“就放一把钥匙在你们那儿吧,省得有时候我不在学校你们有事进不了门。”
孟迁瑜看了眼时肆,黄清波又补了一句:“你们两商量谁拿着合适吧,赶紧去吃饭。”
时肆这时候答应的快,刚把手插到兜里准备出去,就听见黄清波在后面叫他。
“时肆?你们班听写本就这么几本?”
时肆点点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理科班本来就不太重视语文这样的语言类学科,能收起来几本就不错了。
“名单呢?没交的名单。”
孟迁瑜低着头,看到时肆的手垂下来。修长的,宽大的。
“太多了,懒得写。”他还是不怎么在意。
黄清波随意翻了翻:“你的呢?”
时肆往别处瞟了一眼:“不会背。”
黄清波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怎么着,还挺有理。
转头看孟迁瑜:“孟迁瑜,你会背吗?”
孟迁瑜看了看时肆,点头。
黄清波又问时肆:“怎么人家会背你不会背?”
时肆笑:“那我没有人家聪明呗。”
黄清波差点给他气死:“瞎扯!以后你们两互相检查背书任务,谁背不下来就在教室里别去吃饭了!”
时肆还是那副吊了郎当的样子,没什么所谓的出去了,黄清波差点捶桌子,只觉得让他一句话气得血压都快飙到一百五了。
孟迁瑜弯了弯腰,乖巧的带上门。
时肆已经走老远了,孟迁瑜想了想还是跟上去。
时肆看她欲言又止又小心翼翼的样子:“怎么,有话要跟我说?”
孟迁瑜点点头,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那个,你不要觉得你不聪明……”
时肆听了两句才明白,合着这是怕他幼小的心灵被语文老师伤害,在这儿安慰他呢。
他也不说话,就想听她会怎么说。
他不聪明?他智商怎么样自己心里没点数吗,物理竞赛全国一等奖是个傻逼都能拿吗。
但是看着面前的女生一脸真诚的安慰他,他还有点不忍心打断。
……
孟迁瑜说完了,抬着头看着他。
时肆忍住笑:“那我语文太差了,以后有问题可以去找你吗?”
孟迁瑜本来想说你去找黄老师啊,他看到你肯认真学习肯定就不会那么骂你了。但是想想,时肆肯定被骂了之后不想再去了,于是犹豫了下还是爽快的答应了。
“可以,我就在楼下,你可以找我的。”
说着觉得好奇怪哟,好像她等着人家找似的,她很快垂下头,手在口袋里瞎摸,想抓住点什么。
摸到硬硬的金属物。
钥匙。
她在时肆后面叫了他一声:“钥匙,放在我这儿吗?”
时肆点点头,又勾着嘴笑了一下:“要用的时候我下去找你。”
孟迁瑜点点头,一个人下楼回去了。
时肆回到座位上还有点想笑。
他接触过的女生很少有这样的,声音小小的,身子小小的,步子小小的,连笑起来都是很浅的那种。
觉着这个孟迁瑜还有点意思。
不过要是没这么害羞就好了,还没说什么就赶紧把头埋下去,跟个小鸵鸟似的,一路了,脸都没看清。
范毅泽把早餐扔到他桌子上的时候,时肆还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范毅泽踢了一脚他的凳子:“又思春呢!”
时肆回神,站起来就给了他一脚:“思你妹呢。”
范毅泽也不恼火,他先动手动脚被时肆收拾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眼下还得把刚多方打听还热乎着的消息给时小爷送上去。
“诶跟你说正事儿,杜衡从分校调回来了,不过回来是回来,肯定不能进文科实验班了,你猜怎么着,给他调到张方平班里了,我刚碰到他还跟我说来着呢。”
杜衡跟他们关系一直挺好,比他们高一届,高考没发挥好,被他爸送回来复读一年,按规定复读生是只能进分校复读班的,但是总有例外,像杜衡这种家里有关系,第一年高考成绩又还不错的,能回本校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时肆正吃面呢,也没听出来什么问题,范毅泽显然不满意他这个反应,搬了个凳子坐在他面前打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张方平,你知道张方平吗,全校出名的难搞,脾气大不好说话,屁事鬼要求还多,骂人技术绝对是整个一中老大,你想想,杜衡到他班里,还不得被磨一层皮,我简直想想就觉得直打摆子,理科班幸亏没这种变态,不然我早晚得死在这儿。”
时肆轻飘飘看了他一眼:“除了实验班也还有五个文科平行班呢,怎么就刚好从分校到本校还在最奇葩的班主任手下,反正我看着这像是他爸的作风。”
范毅泽吓一跳:“不能吧,怎么说也是父子,不至于这么急着往阎王爷那儿送吧。在张方平班里熬一年,那不死也得折寿。”
时肆扔了筷子:“再说了,不就是个班主任,哪有那么夸张,让你说的一会儿还神了。”
范毅泽不同意:“诶那你就不知道了吧,张方平以前在二中的时候,我可还听说过呢,那一年还有两个跳楼自杀差点死了的。”
时肆不想再跟他瞎掰扯:“那一中费这么大劲挖人是干什么,建坟场吗。他班上还有那么多人呢,又不是火力只对着杜衡一个人,不知道你天天瞎操心什么玩意儿。”
范毅泽一时间也无法反驳,只好把凳子踢回去,悻悻的出去了。
时肆把餐盒往后边一扔,又胡乱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书,直接扯了件校服垫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昨天晚上班主任换位子,他主动要求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反正他整个高中这样子惯了。后边多好啊,又不用偷偷摸摸在下面做小动作生怕被发现,离后门又近,想溜出去也方便。一个人坐还没人打搅他睡觉。
理科班女生少,即便如此,他还是每时每刻都承载着大多数女生的目光,有时候找球衣还能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来的情书。他也懒得看,定期清理,直接整个桌子扛起来,抽屉对着垃圾桶。呼啦啦摇两下子完事儿。也有胆子大的,比如特长生,直接约他出去大庭广众之下告白,这个时候他连话都不想说,范毅泽那张破嘴两句就能给人谈成兄弟。
女朋友之前也有,谈了一两个星期觉得都差不多没什么意思就直接分了。
也有人介绍,真心的假意的,暗示的强塞的,他都只是笑笑,实在被问的烦了就一言以蔽之。
“没劲。”
是真没劲,他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脑子灵活,就随随便便也能考个挺好的大学,模样好,只是坐着不动就有异性上赶着倒贴,家庭条件也挺好,起码吃穿用度上没犹豫过。
所以啊,你看,看清了现实之后才知道。
现实就是如此不公。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他乐呵呵的受着呗,反正捡个便宜谁傻啦吧唧的往外推。
所以就这么着吧,打架斗殴,逃课打球,迟到早退,随随便便都成绩不太坏,家里没什么人管,老师更是宠着,活得那么认真又何必呢。
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也一直都是那么做的。
新鲜点的事情嘛,也不是没有,能短暂吊起兴趣的,但是他三分钟热度惯了,知道这种事情再好都有一个致命的问题。
保质期太短。
所以他玩玩可以,认真考虑就算了,费劲。
比如这个傻啦吧唧的语文课代表。
还有楼下那个叫孟迁瑜的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