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空酒壶,贺真踉踉跄跄的在扶桑林的小道上一直往前走,东一步西一步,还好他还没忘记路。从云暮的营帐出来的时候,就已经醉了,现在酒精上头,感觉整个人已经飘了起来。
月亮不知何时脱下云装,将大地照的通透明亮。他一路偏偏斜斜的乱走,走到扶桑树的跟前,抬头望望那棵无论何时都风姿绰约的大树。
大朵大朵的红花,娇艳似火,绝代风华,这棵扶桑应该已有千年了吧!
粗壮的树干,十来人合抱应该能抱下的。扶桑,花开四季,花容叶茂,汲取天地之精华,唤万物之灵气,集一身绝美风华;世间扶桑少有,这整个西域就只有三棵,一棵生于这沉沙关边境的胡杨林,因此此地就名唤扶桑林。
贺真望着诺大而繁茂的扶桑树,缓缓靠近,倚树干而卧。慵懒的靠着扶桑树,头枕手中的空酒壶,左腿微曲,右腿散懒的伸出去,眯眼透过扶桑花的空隙看月亮。
借着微微发亮的月光,晃眼看世界,这世界宁静了不少,和谐了不少,也唯美唯妙了不少。
只是,越是这样的唯美高光的时刻,他就越发的泛起相思来。浓浓淡淡的愁绪渐渐的浮上心头,他也不知道,这种时日还要过多久。
他想起那些战场上兵荒马乱、刀剑相向的场景,忽然觉得很疲乏,但是他不能疲乏,他还得保护那个人想守护的天下。
他微眯着眼,想起那个人的脸,想起那个人的笑颜,想起曾经在风里凌乱的青丝......
那个人的轮廓是如此的清晰,却不曾一次入梦来,越想就越是心乱如麻。想着想着,他不自觉的想起云暮来。
若是那个孩子还活着,也有那么大了,他的直觉告诉自己,云暮就是那个一直在寻找又没找到的孩子。赤达奴起疑心,关暮远的说的话,话里有话,加上这自己的直觉,他几乎能肯定自己猜的是对的。
所以,该如何,如何把他带回来,如何把他推上去呢?
一阵微风拂来,吹的他一个激灵,醉意稍缓。他干脆飞身落于较大的一根枝干,躺于枝干上,双手环抱于后脑勺,枕着自己的手掌做出睡眠的姿势。
月光似白练轻纱,倾泻而下,将大地覆盖,他突然有了一种天为盖地为床的感觉。风拂过过面颊,撩起几丝发,一瓣花落下,以闲情逸致般的姿势缓缓飘落,他伸出手,那花瓣不偏不倚、正好落于他的掌心。
掌心微凉,眼底尽是柔情,这朵花啊,你该是有多幸运,与这么个温暖的人相遇。
他细细的看着手心里的落花,很美,看着看着就无端的想起忆迪来。他的忆儿太像那个人了,是那么的相像,如花一般明媚又如风一般洒脱,笑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亮的。
但是她是她,忆儿是忆儿,谁也代替不了谁。带忆儿回来,是因为不忍心看着像她一样的女孩儿被人欺辱。他很久没见忆儿了,不知道她在部落过得可好,功夫又练得如何呢?
他想着,等战争结束,就回去看她。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那丫头肯定在偷懒,没好好练功夫,等回去看怎么收拾她。他心想一定要让忆儿成为这草原的一只鹰,盘桓于天地间自由的鹰,等她长大了就给她找一个有权势地位的夫君。
思绪飘得好远,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都觉得自己想的太远了,自己一个人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想到有权势的人,他又想到云暮,他一定要让他拿回属于他的一切,让他成为北宛最强的王,让北宛成为能与大原抗衡的强国,不再受大原的管制,不再有番邦契约,不再有供奉。
想着想着,他就在树上睡着了。醒来时,他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抬头望望,月亮已偏西,看样子天应该快亮了。
醉意已所剩无几,他从树上跳下来,理理衣襟,拂袖而去。踏着月光,携带清风,翩翩然而去,那背影孤寂又洒脱的乱人心魄。
贺真回到自己的营帐时,天已破晓,第一缕光线透露进帐子内来。他坐于案牍旁,听随从的最新汇报,他从回来起就感觉帐外有人在偷听。为了戏演的真些,他没有言明,让自己的随从汇报,简单的军情战况汇报,也没有什么是不能让赤达奴听的。
待帐外的人走后,他才告诉随从,外头有人偷听,以后重要的事情需要换个方式交流,随从惊恐之余也记下了他们交流的方式。
帐内归于平静,他一个人静静地想问题。右手食指不自觉的在膝盖上敲打,他满脑子都是那句话“战场上活捉我,我就告诉你那个孩子在哪里”。
为什么要活捉到后才告诉自己呢?扶桑林挑战时他就带了云暮来,答案很明显了,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那个孩子是谁呢?以关暮远的深沉心思,只怕早就知道自己明晓真相,为何还要来个战场活捉?而且以他的身手,想要活捉他,谈何容易。
俘虏对方主帅,确实是自古以来战场之上的良策。既然是主帅,又是轻易能俘虏的?他想来想去,总觉得这句话有问题,除非......
从夜幕退却到黎明初上,关暮远没闭眼歇息一刻。贺真夜闯云暮的营帐,看来是早对云暮的身份有所察觉,如果之前只是怀疑,今夜之行也算是来确认的吧!草原的狼,聪明又狡猾,若不是非来不可,以他的身份也不会夜闯敌方的营帐。
既然如此,自己的目的达成,盘算已久的计划可以实施了。
云暮跟随贺真出帐,是防止他做出偷袭营地的举动,没想到跟出去听到了将军跟贺真的对话。
云暮知道他们说的那个孩子是谁,只是当将军说出要贺真活捉他自己的时候,云暮的脑子里是一片混乱的,他万万是不会允许那样的,若是将军被敌方俘虏,那么的将士,谁能接受将军被敌方俘虏的这件事?
他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若无其事的让道于将军,从将军身后离开,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了。回到自己的营帐内,也是一夜无眠,眼睁睁的看着天破晓到初阳居上。
如同酝酿一场爆破,一切都还在发酵阶段,酝酿的时间足够了,将是一场盛大的问礼。
不知不觉已是七月下旬,七月的西北,景色堪称人间之绝。七月的草原,是最茂盛的,一望无际的原野都是高高的青草,牛羊藏于草间,风一吹,全部露出,真是应了那句“风吹草低见牛羊”。苍穹似蓝色的幕布,一眼望出去,无一杂色,碧空蓝天,万里无云,那种宽阔和辽远,使人的眼界也开阔了不少。
这时节,粮草旺盛,盟军无忧无虑,等着耗尽敌方的粮草。只是他们不知道,有远见的暮远将军早在几十里外的庄子上藏了够十万人马吃半载的粮草,这注定是一场硬仗,拼的不是运气,是实力。
经过漫长的等待与暗地的较量,终于迎来了一场硬碰硬的战争,只是这次的战况太令人意外。
盟军于战场上俘虏征西军的副将云暮大人,此消息一经散开,震惊朝野,整个军心有所动摇,不同的立场各怀不同的心思,这情况来的太突然,谁也没想到。
有些人是真的没想到,而有些人,是一直在这样计划!
此战堪称是两国交战的一个口子,是盟军撕裂大原国的一道口子,大原皇帝在政德殿听到此消息的时候,当场砸了御用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