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就是不爱惜自己,”岳药圣忙忙碌碌地在屈辞的小屋中进进出出,各种草药不要钱一样往药罐子里丢,一边搅拌一边瞪徐愿一眼,“你不知道自己的经脉有多脆弱,半点灵力都经不起,你还敢拿出你那把刀来比划。”
徐愿乖乖地躺在床上,一声都不敢吭,这时候的岳药圣堪称独断专行。
刚刚屈辞只不过是目光直视徐愿,对岳药圣产生干扰,直接被岳药圣不留情面地赶了出去,根本不管这算不算“鸠占鹊巢”。
徐愿有点无聊,她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岳药圣的训,眼睛不安分地左转右转。
岳药圣终于忙活完,把一碗滚烫的药塞到徐愿的手里,绷着脸说道:“喝了它,然后安安分分地修养,最近什么事都不许做。”
徐愿看出岳药圣心情不虞,那阴影面积已经快超出他的脸盘了,徐愿麻溜地捧着药碗就要一口闷。
但是不等她舌头刚沾到药汁,那药味冲入鼻孔,就让她嗅到那超乎寻常的黄连的味道,她瞥了岳药圣一眼。
岳药圣不耐烦地咂咂嘴,催促道:“快喝,凉了药效可就过了。”
徐愿抿了抿嘴,苦着脸,捏着鼻子把药倒进喉咙里,尽量减少药液与味蕾的接触。
刚吞下去,徐愿就眼泪汪汪地看着岳药圣,那神情幽怨地堪比被偷了肉骨头还被踢了一脚的小狗。
岳药圣这才好心地倒一杯水来给徐愿,拍了拍徐愿的后背。
“老头告诉你,要是让我在发现你打什么坏主意,再受伤落到老头手里,那药可绝对会比这份苦上百倍。”岳药圣得意洋洋地说道。
徐愿迫不及待的把水咽下,冲淡口中那股惨绝人寰的苦味,缓了缓说道:“岳药圣,按您这么加下去,这黄连也会涨价的,最后您可就真亏了。”
不说起这一茬还好,说起来岳药圣肉疼地瞪了徐愿一眼。
这小妮子病的时候巧,凌嫣省下来的那点兰草都给徐愿用了,最后岳药圣还是一点没留下。
不过岳药圣最后大人有大量地叹了口气,医者仁心,岳药圣不会放着徐愿不管,但是他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徐愿啊,别管你以前是谁,既然徐长风那老东西认准了你,看在我和徐老头的交情,我就不能放着你不管不顾,但是我还是得提醒你,往事如烟,还是随它去吧。”
徐愿微微一笑道:“岳药圣这话说的,学生真不知道自己从前什么人,徐愿睁开眼就被义父救了下来,这份恩情,徐愿铭记肺腑。”
岳药圣叹了口气,拍了拍徐愿的手背,让她安安稳稳地躺下来。
徐愿假装困倦,闭上了眼睛,但是岳药圣竟守在徐愿的床前,盯着徐愿瞧,半天没有动。
最后摸了摸徐愿的额头,嘟嘟囔囔地说道:“萧乾那小子不地道啊,生生毁了这么个人物,罪过啊罪过,唉。”
徐愿心中存下一点疑惑,当年雁山一战倒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记着是魔族毁了她,而药圣却说南陈帝毁了她?难道说魔族与南陈帝还有什么关联?
徐愿苦思不得其解,慢慢药起了作用,昏昏沉沉地睡去了,连岳药圣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她半夜突然惊醒过来,发现窗户传来阵阵拍打声,真是活活能把鬼吓个半死。
徐愿胆大得很,挑着一点灯就凑到窗边去看,这窗户还是今早岳药圣请人来新安上的,特地请棋圣加上几道阵法,牢固得很。
灯火摇曳,徐愿隐隐约约看出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细听还有两人嘀嘀咕咕的声音。
“你这方法太蠢了,你这样子跟强盗有何分别?”一个低哑的声音抱怨着。
“你就知道说我,那你说怎么办?走窗户怎么也比走门好,不容易被发现啊。”一个略高的声音不服不忿地辩驳道。
“可是你这窗户进得去吗?”那个低哑的声音反驳道。
“那门也不确定就能进去,没准一会儿徐愿听到了,自己出来了……”另外一个人有点委委屈屈地说道。
“你可别扯了,徐愿那家伙睡起觉来跟猪一样实,那边打雷她都不带醒的,翻个身继续睡!”
徐愿本来听墙角听的蛮开心,没想到何怡不光当面说她坏话,连背后都说她坏话,真是不像话!
徐愿悄悄熄了灯,从门出去,绕道那两人背后,伪装出阴森的声音说道:“你们两人深夜造访我的祖宅,有何见教?”
关澈被吓了一跳。
相比南人,北人对鬼神更加敬畏,关澈深受家乡的鬼神之说影响,以为自己真的冒犯了屈家先祖,惴惴不安地几乎要行礼赔罪。
何怡可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可是根本不怕徐愿的转神弄鬼,不客气地说道:“是驴是骡,拉出来溜溜,你是人是鬼,也现身说法才算数。”
关澈一边拦着何怡出言不逊,一边有些怀疑又有些敬畏地瞧徐愿藏匿的方向,不知所措。
徐愿倒底忍不住笑了起来,暴露在两人视线之内。
“果然是你这个皮猴!”何怡恨恨地把徐愿从草窠中拉了出来。
关澈闹个大红脸,看样子很想给徐愿两拳,但是又碍于徐愿有伤。
“你还真信啊!”徐愿终于止了笑,垂了关澈的肩膀一下子。
关澈抿着嘴,瞪着眼睛教训徐愿道:“鬼神之名不要随便乱用,我家三叔他二大爷就曾经……”
“哎呦,行了,”徐愿才听不惯关澈说教,看向何怡问道:“你们两个怎么穿过这里的草木?”
何怡瞪了徐愿一眼,这才说道:“听说你又晕倒了,我们偷偷跟着岳药圣进来的。”
“圣人竟然没发现你们?你唬谁呢?”徐愿啼笑皆非地问道。
“可能岳药圣默许我们跟来吧。”何怡坦然地说道,“不过这里的草可真是挺邪门……哎呦!”
何怡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手臂上一痛,竟然是被枝条抽了一鞭子。
“这就是典型的现世报,让你说它们坏话。”徐愿偷笑道,“什么邪门,人家明明是生了灵智,认了主。”
“这就是生了神智?”何怡大惊失色地看着那一丛丛月光下吐纳的草木,“百年难见一回,连大娘的梧桐树也是将将有了神智,可为何偏偏在这里有这么多?”
徐愿也想不清楚这件事,不过想到屈辞生来千花万树竞相来迎,看来这玄机就在屈辞身上,但是徐愿不打算与自己的两个死党分享,屈辞的秘密,最好成为只有她自己得知的秘密。
“你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跟我闲聊?”徐愿转开话题。
何怡恨铁不成刚地说道:“闲聊?你以为我们有那么多空闲,听说你又昏倒,看看你是怎么作成这样的。”
“没什么,就是闲来无事把那把宝刀拿来耍耍。”徐愿避重就轻地说道。
关澈木讷半天眼中多了神采,惊讶地问道:“你也有了把宝刀?什么刀?”
徐愿不答,落雪刀的名号太大,关澈就算是北周的平民子弟,听到落雪刀也能猜出她的身份来,徐愿还不想告诉他。
“你就别问了,她都这样了,难道你还想让她唤出来给你看看?”何怡看出徐愿有心不答,只好转移关澈的火力到自己身上来。
“你们……真没意思。”关澈蔫蔫地说道。
徐愿发现关澈有些不寻常,怎么从原来人来疯的二哈突然变成蔫巴巴的二哈了?
“哎,关澈,你这是怎么了?一副抑郁寡欢的样子。”徐愿关心地问道,突然脑中灵光一现,问道:“是不是常小姐难为你了?”
关澈有些孩子气地撅着嘴,倔强地摇了摇头。
徐愿看向何怡,何怡也一脸一言难尽。
这是怎么回事?徐愿瞪着眼睛扫视着这两人,她刚刚离开不到一周,就有人上门欺负她罩着的人了?!太不像话了!
“何大,你老大的风范呢?你说说怎么回事!”徐愿追问道。
何怡小心地瞥了关澈一眼,把徐愿拉到一边来。
“还能什么事,自从上次常小姐借着手疼让关澈喂饭之后,这就成惯例了,每次吃饭都得关澈来伺候。本来两人你情我愿,这也算情趣,我根本没管,可是让武圣看到了,这事就变了性质。”何怡幽幽地说道。
徐愿想起那日爱女心切的男子,心中了然。
“武圣必然是怪罪关澈,以为关澈占常小姐便宜。”徐愿猜测道。
“不止如此,”何怡叹道,“你也知道关澈那没出息的家伙,见到武圣的衣角都满眼冒星星,武圣以为他是包藏祸心,有意通过常蕴来接近他,所以看到两人有说有笑的亲密样子,当时就怒了,直接将关澈丢出了岳药圣的天机池。要不是岳药圣拦着,武圣不知道要把关澈如何。”
徐愿皱起来眉毛,一股不平之气积郁在心中。
“常蕴如何表现?就任由关澈被丢出去,不加解释?”徐愿质问道。
何怡叹了口气说道:“圣人发火,闻之变色,常蕴虽然是武圣的爱女,当时也畏惧圣人的威仪,脸色苍白,一言未发……”
“狗屁的威仪!”徐愿忍不住爆了粗口,“他是圣人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莽撞行事,污蔑他人,甚至直接动手?”
徐愿此言一出,忽然一只鸟怪叫一声,呼啦啦地从树边飞了起来。
“不好!”徐愿察觉到竟然被偷听了,她敏捷地拔下几根草枝,对它们吹了一口气,借着自己头上那根兰花簪子的力量命令道:“听我命令,围追堵截!”
手中那本来看似柔弱的草叶就化作长箭一般坚硬的暗器,直接冲着那道报信的黑影去了。
那黑影并不凡,三下两下躲过徐愿的攻击,飞到天际。
“那是什么?”何怡轻声问道。
“海东青。”徐愿轻声说道。
天上突然凭生惊雷闪电,悬于头上,似乎随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