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的那天,同寝室的所有人都去参加聚餐。只有我,拖着行李箱,义无反顾的去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北方。
北方没有南方的绵绵细雨,没有父母的温馨叮嘱,没有一个熟识的人。但我很庆幸自己的毫不犹豫。因为北方,不可能会有沈恒。
沈恒是我大姨家的儿子的拜把子兄弟。
至少曾经是。
因为我的父母工作很忙,大姨的房子离高中很近,我就顺理成章的住进了大姨家,也养成了胆小懦弱的性格。
表哥对我很好,我们的关系更像是亲兄妹。大姨离婚了,她对我也很好,只是工作也很忙,时常不在家。
我第一次见到沈恒是在刚搬过去的第四天。
当我起床后要去卫生间洗涑时,沈恒裹着条浴巾从卫生间出来,我们迎面撞上,我发出一声尖叫。
沈恒被我吓了一大跳,愣在原地不敢动弹。表哥忙不迭的在卧室喊道:“小七月怎么了?”
这时的我已经适应了眼前的冲击,喏喏地应了句没事。
他并没有很快的离开,而是非常玩味的笑,念了两遍我的名字。
“七月啊,七月……”
他盯着我,用那种找到猎物的眼神。
后来沈恒告诉我,那时的他只消看我一眼,就再也挪不开视线。
头皮一麻,我便一头钻进了卫生间,用毕生最快的速度锁上了门。
一边洗涑边想着:幸好大姨不在家。他长的可真的有几分好看啊。
我用了比平时多两倍的时间洗涑。
等我坐上餐桌,沈恒已经穿上了衣服,表哥抱歉的跟我解释:沈恒和他的父母吵架,昨天大半夜跑出来的。
沈恒也笑嘻嘻的跟我道了歉。
这孽缘,便算是真的结下了。
我所期待的高中生活并没有如约而至。
因为沈恒。
他对我展开了,几乎隆重到人尽皆知的追求。把我向往的高中生活,搅和的一塌糊涂。
由于我的懦弱不反抗等种种原因,所有人都默认了我和沈恒是一对。
老师无数次的找我谈话,告诉我早恋不好,我每次眼鼻通红的从办公室出来,总能看见沈恒手上提着的酸奶。
却总是忍不住的接过酸奶,然后暗骂自己不争气。
“沈恒哥,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我真的不想。”我每次都会这么说,可是沈恒从来都不会听进去。
我心想着,忍一忍就算了。沈恒比我大一届,高三沈恒就没有时间来找自己了。
那个时候的我,确实没想过自己会答应。也许只要不出那件事,我就真的不会让这段孽缘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我很后悔。
当我们升高二,沈恒升高三时,他真的少了很多时间来纠缠我。
我正欢喜不已,结果却被同班的一个同学打乱了阵脚。那天轮到我和他一起做值日,我愣愣的站在讲台上,半被迫的听了那个同学长达半个多小时的爱情演说。
他不住的重复喜欢和爱这两个词。我的脑子却一句都没能记住。那时候,阳光很暖的洒在身上,手上的黑板擦还能带起会跳舞的粉尘,站在我面前的男生比我高了一个头,满脸羞红的表达着自己真挚的感情。可是,为什么,我的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沈恒的脸呢?
“所以,我很喜欢你,江七月,和我在一起吧!”
我问他:“你喜欢我?”他说:“嗯。喜欢!”
我说:“你想和我在一起?”他说:“嗯!”
可我不明白啊,所以我说:“对不起。”
那是我见过比那些戏剧还要生动的变脸神技,他的脸几乎是转瞬就从羞红变为了苍白。
我只能歉意的笑笑,放下被我捏成麻花状的黑板擦,拎起书包,风一般的向门外跑。
可我愣住了。
沈恒站在阴影里,用恶狠狠的眼光,死死地盯着我身后,追着我出来的男生。
他狞笑着朝我的同学走起,抡起拳头快准狠的往脸上砸了一拳。
我没能拦住他,沈恒把向我表白的那个同班同学,打进了医院。
直到我哭喊着对沈恒说:“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别打了,再打就要死人了!”
“江七月,这是你说的。”沈恒用那种,那个年纪的我还没能理解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让我遍体生寒。
那是一种势在必得的可怖眼神。
咽下一口自己的口水,唯唯诺诺的点了头。
他突然没了那副打人时的残暴模样,温柔的替我擦去眼泪,用他自己的手机打了急救电话,边把我搂在怀里安慰,边用一种胜利者的眼神轻蔑的看着地上还清醒着的同学。
沈恒家赔了很大一笔钱,沈恒也被全校通报批评,并且在全校师生面前做了检讨,这件事才算完了。
可流言并没有终止,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一个晚上的时间,几乎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他们俩是因为我打的架。
所有的人看我的眼神都变怪了,喜欢沈恒的女孩子们也开始了行动。
好不容易挨到了高考结束,那天我不敢去高中聚餐,表哥和沈恒不知怎的就回来了。
他们说,高中毕业聚会怎么能不去呢?于是表哥送我去,沈恒等我回家。
被人当着表哥的面泼了一杯酒。我习以为常的模样刺激了表哥。可我拉住了他,我说:“最后一次了,算了。”
当时的我,已经彻底丧失了反抗的心。
他们两怎么问我,我始终是不肯说。
当他们偷偷了解了我这两年在学校过的生活时,沈恒愤怒极了。他把我喊了出去,坐在宾馆的床上,抽着烟质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
我无言以对。
那是我两年来第一次流出的眼泪:“沈恒,我现在活成的样子,不正是你期望的吗!”
大学的时候我才从一个曾帮助过我的男生口中知道,一切的源头,那个流言,是沈恒放出去的。他说,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他的。
也许是因为那个年纪的他很幼稚,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沈恒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他问我是不是知道了,我冷笑着看他。
那是我见过的,一向那么骄傲的沈恒,脸上第一次露出恳求的表情,他问我,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
我没所谓的点点头。
选择权从来不在我手上,我又有什么权利说不呢?我早就忘记说不是什么感觉了。
可沈恒像是从我的表情里读出了什么,他挫败的说,江七月,这是你自找的。
他和我分手了。我很轻松。
回到寝室,同寝的三个女生都问我怎么了,说我看上去像是失了魂魄。她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那天晚上,我搂着寝室长,放声大哭,哭醒了整栋楼的女生,她们没有一个人责怪我,目光或多或少的都给予我安慰。
我哭到嗓子没法发声,天都开始泛白,表哥因为我室友的电话,在楼下听我哭了一整夜。我好像把这么多年的委屈,全都哭了个干净。
表哥除了上课吃饭,在楼下等了我两天,我整整昏睡了两天。当时本来就瘦,那天把自己收拾干净下楼的时候,表哥说他差点没能认出我。在后来的通讯里,表哥说当时的我就好像一支木棉花,轻轻一折就要被折断了。他看的很心疼,又不知从何安慰。
我见到表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他看我笑了,他也笑,笑嘻嘻的对我说:“小七月,你现在像是一个骷髅架子。”
从那之后,我的所有社交神经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再也不像以前一样胆小懦弱,慢慢和我的三个室友一样,变得活泼开朗。
我终于放下了心底的大石头,和所有的人都开始了正常的交往。就像是阴天里的阴霾终于被扫开,阳光终于撒进来。
可我明白,再也没有人能住进来了。
表哥因为我的原因,和沈恒断了关系。我问他为什么,表哥笑嘻嘻的说,因为你是我最疼的小七月啊。
也许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但我并不打算深究,我担心会找出些令我恐惧的东西。
大学期间,我尝试着再谈过一个男朋友,可是后来没过几个月就分手了。分手时他说,江七月你是很优秀,但就连拥抱着你,传递给我的也只有冷意。
我只能不可否置的点头称是。
我们笑一笑,抱一抱,就相忘于江湖了。
而沈恒,很不可思议,在一个大学里,也许是因为他特地躲着我吧,我们大学四年只遇见了一次。见到他,我心底还是一震,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开朗性格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突然崩塌。他看见我,读懂了我面上的窘迫,对我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听说他继续考研了,我没有选择考研。
我离开了温暖的南方,来到了北方。凭着当初出色的专业课成绩,成功一步登天,成为了一家中型公司的设计经理。
可能是因为之前的经历较为坎坷,导致我的作品也有那么一些深度。我一步一步的往上爬。我在二线城市成功的购买了属于自己的一个家,一台车,以及存了些许小钱。
我再也没见过沈恒。
也再没和任何人在一起。
后来我养了一只猫,猫的名字叫小七,是沈恒曾经说的,以后我们有了女儿,名字就要叫小七。因为他最爱的人,就叫小七月。
听着舒缓音乐的我,躺在榻榻米上,突然捂住脸崩溃大哭起来。
我好像从来没告诉沈恒,我是深爱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