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留了琴叶,琴叶自然也就在我的庙宇里住下。虽说我与她相处的岁月极短,但在短暂的接触过程中我发现,她是个奇怪的人。
万世极乐教的教徒虽然数量极少,但香火却相对其他教派鼎盛得多。究其原因,是我的教义能满足别人的欲望,成为他人懒惰的借口。
如果不想努力的话就不要努力了。如果觉得痛苦的话就不要回忆过去了。
忘记曾经经历过的心酸,享受当下活着的快乐,预备迎接死亡的愉悦。
这,便是我的教义。
人,是软弱的。虽说其中不乏美好,可有些东西却是很难改变。既然难以改变,那么只是愉快地游走世间,又有何不好?
沉溺于官能世界,无限放大自己的欲望,在恶之花彻底绽放的一刹那,人的滋味儿也会发生细微的改变。
我爱这种改变,所以我一直都在不懈地引导他人放纵。
但琴叶不一样。她是我所见过的,最奇怪的信徒。
琴叶有过不幸的经历,这显而易见。听医女说她的腿曾经骨过折,足以见她之前的遭遇有多么悲惨。
我可怜她,可同时也为她之后的蜕变抱有期待。
在我的经验里,过去越是痛苦的人产生的恶也就越加美味。而为了成就琴叶的恶,我做了很多不为人知的努力。我中最明显的一项便是,我在有意地纵容她。
为了培养她的恶,我让她成了庙宇里仅亚于我的存在。玉盘珍馐、丝绸瓷器我都摆在了她的面前。在我的经验里,她会慢慢被我娇惯长大,最后完美地成为我的下一道美食。但是,她却出乎了我的意料——
琴叶并没有全盘接受我的“好意”,她拒绝了。
与她艳丽的外表相反,琴叶拥有一个很纯洁的灵魂。她从来都不懂得主动索取,所以也只能默默地接受着上天给予她的一切。而这次带着她那刚出生的小儿子逃离家中,怕是她人生中唯一一次反抗。
虽然我对默默接受一切乃至苦难是美德这一观念抱有怀疑,但这并不会影响我对她的喜欢。毕竟,这样的琴叶对于我而言太过新奇了。
也正是因为新奇,所以我放弃了把琴叶当成食物的念头。不过也可能是抱着一种观察的心理,我并没有撤去对琴叶的待遇,甚至还对她更加优待,从而看她的恶会不会在我的纵容下生根发芽。
但琴叶还是老样子,穿着那套旧色的和服,吃着周围教徒供奉来的大米,每天除了打扫庙宇以外还帮忙照顾池子里的荷花。
虽说我好几次都告诉她即使她不打扫还是会有其他教徒过来整理房间。但我每次这么说的时候她都会笑着答复——
“教主已经照顾我们够多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能够尽一份力来报答教主。”
我对她说的话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默许了她的行动。每次看到整洁的庙宇以及瓶里的荷花时,我都禁不住再三摇头。
所有人入教之初都有各种各样的欲望,有的人求快活,有的人求温饱。或许最初他们的欲望并不膨胀,但有一句话说得好,欲壑难填。
琴叶并不是我教徒中最惨的一个,可她却是唯一一个直到最后都保持本心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真心实意说要报答我的信徒。
万世极乐教主张享乐,可琴叶极少快活过。她是万世极乐教的异类,但也确实是我的信徒,一个我见过的最奇怪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