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强错愕地望了望程良,又望了望张楚。
“我说兄弟,我这不好好站在这里呢么?干嘛要死要活的?”
张楚一愣,问道:“这口气你咽得下去?”
史强大笑道:“有什么咽不下去的,一辈子不就是这么过来的么?”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拳头在咱们自己手里!”张楚喝道,“不必再忍气吞声,不必再向这个世界妥协,史哥你还不明白吗?”
“呵呵,明白,怎么不明白。”史强笑着挥了挥手,“兄弟,你先把手放下来吧,这两个人,不至于死。”
张楚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觉得史强傻,史强太憨厚,让程良这种老狐狸得手了,他有些不甘。但自己已经给出承诺,便只得悻悻放手。
“你们走吧,我现在很烦。”张楚大臂一挥,冲程氏父子喝道。
程良闻言,忙躬着身子拉着儿子向外退去。
“是……是……谢过张英雄,再有事找程某,程某一定鼎力相助!”
程氏父子被打的又有些头晕,磕磕绊绊地逃出监狱。
“哎……”张楚叹了口气,抽出影秀随意挥了两下,铁门立时被切出了一个出口。
史强走出牢房,拍着张楚的肩膀叹道:“大恩不言谢。”
“呵呵,史哥教我如何做人,该说谢谢的是我。”张楚右手搭在史强肩上,搂着他向外走去。
史强犹豫了一下说道:“既然你抬举哥哥,哥哥现在想说句话,你别不愿意听。”
“没有我听不进去的,说吧。”
史强盯着张楚的眼睛,下了一番很大的决心。
“兄弟,暴力不一定是对的,也不一定是错的,它只是一种手段,用在不同的人手里,有不同的结果……”
张楚沉着脸,勉力笑道:“你在说我残暴不仁,得势后肆意妄为?”
“对。”史强点头,毫无迟疑。
华锋、鲁魁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史强果然是史强,他一点也不傻,反而聪明过头了,势头正旺的张楚怎能忍受这些话?他虽残暴,却没做什么不仁之事。在这种境遇下,这种话传到张楚耳朵里,实在是太憋屈了。
张楚盯着史强,呆呆地过了几秒。
“惩恶除奸,再残忍也不为过。”
史强摇摇头:“兄弟,你还是太年轻了,火气太旺,霸道是走不通的。”
“以后再说吧。”张楚长叹一声,他还是不够了解史强,史强也不够了解他,他没想到硬汉的心是软的,史强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心是硬的。
“华锋,鲁魁,你们送史哥去公馆,我找个地方静一静。”张楚吩咐一声后便信步离去。
史强又是一声叹息。
“大史,你这话欠妥。”华锋正色道,“张楚手段狠,却没做过错事,到现在为止除了方寒外,也并未杀过人。”
史强怅然道:“那是现在。将来呢?手上的权利越来越重,力量越来越强,多少人都是这样变的?再好的人都会走上歪路。”
“我觉得你多虑了。”华锋不再多说,扶着史强向外走去。
张楚躺在沪口外滩的草坪上,几天前,这里还是华夏最繁华的地方,而现在,所有的灯都熄灭了,只能借着月光看到一幅苍凉而又沉寂的夜景。
“事与愿违,对吧。”
换回皮衣的凯娜不知何时也来到这里,缓缓地躺在张楚身旁。
“喂,凯娜……”张楚眼神迷离,悠然问道,“那样的一个罗马,你是怎样握在手里的?是暴力还是仁慈?”
“都有吧。”凯娜轻抚着独裁之剑,“就像我的武器一样,时而暴君,时而仁王,一味的残暴会激起人们的怒火,而一味的仁慈会让自己变得懦弱。”
“我也该这样吗?”张楚问道。
凯娜笑了笑,将独裁之剑的剑柄递向张楚:“试试看,你就知道了。”
张楚接过巨剑,他没想到自己能握住,也许此时的巨剑只是一个装饰品,并无特出属性吧。
他颤颤巍巍地举起独裁之剑。
沉重,沉重,还是沉重。
他看到了年轻气盛的凯娜,与罗马三大巨头形成同盟,占据了元老院的多数坐席,即便这样,她与庞培和克拉苏的暗战仍从未终止过。
他看到了英姿飒爽的凯娜,率领罗马大军出征高卢,所向披靡,攻无不克,不可一世,获得了全罗马的敬仰与爱戴,自此,她出任高卢总督,虎踞一方。
元老院开始惧怕凯娜,惧怕她的影响力,惧怕她的兵力,或者说纯粹惧怕这个人。他们命令凯娜从高卢撤军,否则,将被视为叛国。
凯娜不得不从命,她带着军团来到国境线卢比孔河。罗马法律规定,任何指挥官皆不可带著军队渡过卢比孔河,否则就是背叛罗马。
凯娜思索着,踌躇着,她从未如此难过。
最终,凯娜做出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抉择——
“渡河之后,将是人世间的悲剧;不渡河,则是我自身的毁灭。”
她骑着白色的骏马,率领自己的全部军团渡过卢比孔河。
而懦弱的庞培以及元老们,像老鼠一样逃走,他们低估了凯娜,他们逃离意大利半岛,再没有机会回来。
凯娜率众军凯旋,她并没有要求鲜花与掌声,而是重兵先行包围元老院。
“臣服,或是毁灭。”她冲着剩余的元老们吼道。
最终,剩余的元老们,全票通过了凯娜出任罗马独裁官的决议。
自此,元老院彻底沦为一个摆设,凯娜成为了罗马帝国的唯一意志。
凯娜站在了人生的顶点,并开始迈向下一个顶点,他亲自率军征服了一个又一个城邦,在罗马军团的呐喊下,无人敢与其争锋。
“我来,我见,我征服。”这句话是凯娜在外出征时些给元老院的。确实,整个世界,没人能阻止她,一切的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最后的一个画面——
凯娜倒在血泊中,她遭遇了64名元老的暗杀,身中24刀。
最终她放弃了。
那些他扶持,守护的人们,他最亲近的人们,用刺刀回报了她。
张楚放下独裁之剑。
“你没有一分钟是快乐的。”张楚叹道,“东征西伐时你身先士卒以命相搏,凯旋而归时后你陷入权利的斗争,直到你死。你是天底下最孤独的人。”
凯娜大笑道:“错,大错特错!我每一分钟都很快乐,直到我死!我从未孤独过!”
“为何?”
“因为我有一位朋友,他一直陪着我,分享我的喜悦,分担我的痛苦。”
“谁?”
“他比我死的晚些,现在只能缅怀。”凯娜起身,闭目,将巨剑立于胸前,微笑,流泪,叹息,默哀。
“我最真挚的朋友——罗马。”
张楚仿佛看到了。
凯娜率军凯旋,享受着人们的敬仰与爱戴,沐浴在鲜花的雨水中,沉浸在喜悦的欢呼中。
人生,有此一刻,足矣。
张楚微笑着起身,他决定不再自寻烦恼,空想是不会带来任何东西的。
他与凯娜站在一起,右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凯娜,终有一天,你会再度踏上罗马城最高的地方,那里是属于你的,永远属于你,我发誓。”
凯娜呆了一下,身体有些颤抖。
这句话本该是她说的,身为最强大的君灵,理应横行无忌,将最伟大的城池献与其君。但现在的自己,除了君灵的威严外,几乎一无所有。
“抱歉,这句话本应我说。”凯娜歉然,眼眶湿润。
张楚握着拳头,那个遥远的目标好像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