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俱被钟宛儿歌声陶醉,沙正冰虽不擅长诗词歌赋,却也听得明明白白,心里反复默念道:
“相逢情便深,恨不相逢早。
识尽千千万万人,
终不似,伊家好……”只觉字字都是自己心坎上要说之话,恰恰说中自己心思,自己正不知从哪里说得清楚明白。心里千头万绪的想着,再看钟宛儿时,两个人目光一碰,一个柔情似水,一个脉脉含情。钟宛儿终究是个姑娘,平素虽然落落大方,此刻也不禁羞怯低头。
蒋仲康为了避免冷场尴尬,又让众人扔下铜钱,几十个铜钱旋转得飞快,却都向中间转去,王镇钟与何太冲师徒的却先撞在一起。铁掌道人与蒋仲康的铜钱也撞在一起。
何太冲向王镇钟躬身施礼道:“师父,徒儿可就冒犯了。”也不多说话,举起酒坛仰头就喝,王镇钟看他喝到换气之时,才举起酒坛开饮,那酒坛能装四斤左右,酒劲毕竟浓烈,终究不像水一般大口好饮。何太冲又换了四口气,才咕咚咕咚喝完,王镇钟却内力深厚,一口气也不曾换就喝得干干净净,那时何太冲酒坛里还剩一斤左右。何太冲急切间又呛了一口,王镇钟说道:“慢慢来,慢慢来。”
铁掌道人玄真子与蒋仲康本是多年老友,二人心照不宣,两个哈哈一笑也不招呼,突然举坛狂饮,都生怕被另一个抢了先,两人均有深厚内功,喝一整坛酒哪需换气,都像是拿小缸往大缸里倒酒一样容易!两人酒坛几乎同时喝空,也几乎同时放在桌上,终究是铁掌道人抢了小半拍先机。
王镇钟问何太冲说道:“嫌钟(这是王镇忠给何太冲改的名字),你与傲钟师兄冯霜师妹同进师门你三兄妹感情也最是亲密无间,大师兄二师兄虽然对师弟师妹也算亲热宽厚,尤其对师妹真是如父如兄一般,但单单对于师妹来说,总不及你三个之间那般无话不谈,你师兄弟有四人,师妹却只得一个,往后师妹到成年婚嫁之时,却不知这姻缘是落在你四个中哪一个身上,又或者是不是另有他人,今天为师只是打个假设,如果这姻缘未在你身上,你又当作如何打算?”
何太冲原本有心事要问师傅,是以看准了王镇钟铜钱落下位置,晚半拍照准掷过去铜钱撞它,哪知喝酒却不够师傅快,反被他问了个张口结舌。
原来何太冲待冯霜虽然亲如兄妹一般,但这男女婚嫁之事却从未想起,今天被师傅一问,自己也不知如何回答?竟然分不清自己对冯霜到底是真如兄妹之情还是男女之情。心里不禁一乱,胡乱答道:“这事徒儿倒不曾想过,管他是谁?终究不过师妹喜欢就好!……”王镇钟以为他还未说完,等了半晌他却还是接不上来后话,只得作罢,众人都夸何太冲光明磊落,是条好汉。
铁掌道人问蒋仲康道:“蒋总寨主与苏寨主是从何人嘴里得了王大侠与沙兄弟一行人的什么消息的?”众人见他问的如此直白,都不禁一怔。恰好又问到自己心坎里,不禁都看着蒋仲康看他如何答复。蒋仲康却爽快,哈哈一笑答道:“道长铁嘴倒比铁掌还厉害!一酒两问,哈哈哈哈,好好好,既然多年不见我就买一送一,都答复了你!”
原来蒋仲康十天前与苏巨方在广元城偶遇少林空喜大师与另外三个老僧,那三个老僧蒋仲康却不认识,蒋仲康敬重武林前辈,邀请他四人上广阅楼饮茶吃斋。上楼时却碰着两个青衣人从楼上下来,两人面貌一模一样,额角都有一铜钱大小红色胎记,四十上下年纪。显然是孪生兄弟,他二人见了蒋某等六人,在楼梯之上却对空喜大师与另一老僧突施偷袭,幸好两位高僧一世修行高深莫测,不曾吃他的大亏。二人手掌均拍在两位高僧后背,巨大力道把楼梯也震的垮塌了,两位高僧竟然也只是受些轻伤。后来空喜大师说这是极厉害的蛤蟆功,定是藏边麻家后人。只是二人功力并未练到十成火候,又是突施偷袭劲道并未蓄得充足,力道比正常交手时七成也是不够,偷袭时又被两位高僧警觉,几乎缷去一半力道,所以仅受了轻伤。如果真正全力打中,二人也是非死即伤,这都是空喜大师原话,几个人要追,空喜却反对追赶。蒋某与一另一个暴躁老僧追上交手,我二人均着了他们一记蛤蟆功,那麻家兄弟中一个被老僧打中一句金刚捶,一个被我鹰爪功撕破胸襟抓伤肩膀,从他怀里抢出这三样东西来。说到这里,蒋仲康从怀里取出三样东西。
蒋仲康接着说道:“那麻家兄弟乘机逃走,我们也不再追赶,我们与空喜大师看那三样东西时,却是一本蛤蟆功练功秘籍,一封信与一锭黄金,那锭黄金被人深深捏出几个手指印,手指纹路清晰可见,原来却是用手指按出深深的一个“铁”字。显然内功深厚非江湖顶尖高手而不可为,拆开那封信,原来却是铁盟主铁高峰所写,里面内容说的就是托付沙少侠与王大侠等七人带了金钥匙上藏边处理秘事云云,收信人却是青海星云大师。这信与黄金显然是铁盟主物件无疑,一定是被麻家兄弟偷了去,看那黄金手印麻家兄弟与我等却都捏不到这种深度,定是铁盟主无疑。那练功秘籍却是麻家兄弟自己的物事,正好印证了空喜大师所说。只是麻家兄弟那蛤蟆功也好生厉害,初时不觉甚疼痛,十几天来竟然一日疼过一日,没成想蛤蟆功后劲如此强烈。我却只顾从他怀里抢出东西,下手也就轻了些。两位高僧硬受两掌仍巍然不倒,真不是我辈所能及。我等几人不知真伪,半信半疑。哪知苏寨主贪那金钥匙宝藏,定要说动我与其它山寨前来劫道几位,其它山寨与我寨久事农耕,却并不愿贪图那摸不着边际子虚乌有的宝藏,因此苏寨主便自行前来打劫各位,丢下老大一个面子。”
众人均知蛤蟆功乃邪派至上神功,见他受其创伤谈笑自若,大家来到半天竟然丝毫也不曾发觉,不觉大为佩服。
沙正冰站起来说道:“这蛤蟆功兄弟也是会些皮毛的,只是会的不全,却不知蒋寨主正用的上,疗蛤蟆功之伤兄弟却极熟,这就看看沙某说的对也不对。”说罢过来盘腿坐与蒋仲康身后,抬掌运功要为蒋仲康治疗内伤。蒋仲康哈哈大笑,说道:“沙兄弟好爽快,就不要寨主长寨主短称呼,听着生份,蒋某痴长几岁就委屈兄弟叫声兄长吧!沙兄弟好性情,我也是听青城派老道兄说过的,来来来,你我先干一坛酒,疗伤之事喝醉醒来再疗也不迟。”说罢抛一个坛在沙正冰手里,二人把坛碰得咣当一响,同时仰脖往喉咙里倒,沙正冰只觉这酒虽是乡村土酿,味道却十分醇厚,两个人一口气又把两坛酒喝了个底朝天。
蒋仲康喝完又要扔铜钱,被沙正冰拉在一边,盘腿坐于地下,即刻运功为其疗伤,沙正冰对蛤蟆功之伤烂熟于胸,又兼密宗气功深厚,内力注入蒋仲康体内,为其打通闭塞受伤之处,只过片刻蒋仲康只觉得痛苦立刻减弱,随即运功配合沙正冰。
桌上众人却也不闲着,又扔出铜钱,这次却是王镇钟的碰着姚平安的,钟宛儿的铜钱却把蒋夫人的碰着一下。
姚平安喝酒倒比何太冲还慢了三分,众人以为王镇钟定会拿师妹之事再问姚平安,也都想看看这位师兄又如何说。所以都认真听王镇钟问话,王镇钟问的却一点也不相干:“傲钟,我五个徒弟里,唯独你性格最冲淡平和与世无争,把功名利禄看的最开!只是可惜了你天资聪慧,其实这样活法虽好!但你毕竟年轻,这却最易虚度光阴碌碌无为,二十年或三十年后也最可能后悔莫及,正如岳爷爷所说‘空悲切,白了少年头’况且江湖险恶,弱肉强食,你可曾细细想过果真能厮混一生么?”其实这话更问在了其它几个年轻人心里,钟宛儿也不觉默问了自己几遍,看王治中与王胜中兄弟也若有所思,自然也在想着若问自己又该如何回答。
姚平安素来遇事退避谦让,从不与人正面冲突,今番被王镇钟戳中软肋一问,一时反不知如何回答,支吾好一会儿才低声答道:“徒弟不肖,以后一定改正,自此日夜练功更勤,为人也不至太过懦弱,望师傅多多指导。”众人见他回答绝无一丝亮点,哪个小孩犯错又不是在父母师长面前先认错后承诺改正呢?但细细一想,若问着自己,自己是乎也无其它答复!但是否真正能够做到,想必大多数人也是未必能够。
蒋夫人听了姚平安答话,见个个似乎把酒也忘了,便叫钟宛儿道:“钟家妹子,这酒轮到你我两个喝了!俗话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忧明日忧,想那么多以后的事做什么?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趁早喝个痛快,活个快活,年纪轻轻千万莫愁白了头发,到时候也要‘空悲切’了”说完哈哈大笑,众人也被她逗得大笑不止。王镇钟心说这对夫妻倒是般配,两个都整天哈哈连天的,正想着铁掌道人却过来说道:“王大侠,我俩也干它一坛。”
钟宛儿也拿酒坛与蒋夫人一碰,两个人仰头狂饮,钟宛儿心想蒋夫人对我方到底如何来历,经此到底所为何事?是否真如那信上所说一般?必然有些话要问,她两夫妻如此大方慷慨,我也乘此机会答复她些。钟宛儿想到此处,便小口慢饮了起来,听到蒋夫人酒坛咚一声放在桌上,才假意慢慢喝完,静静等她究竟要问以上何事。
蒋夫人问道:“钟家妹子你与沙少侠是自小青梅竹马的儿女亲家,还是同门学艺的师兄妹抑或是一见钟情的缘分?”钟宛儿正坦坦荡荡坐在那里打算回答她几个她关切的机密大事,万没料到她会问及自己与沙正冰的情缘私话,不禁羞得满脸绯红。好一会才把自己二人如何相识之事一一道来,其它私密相关之事自然一一隐去。她却借机会把铁高峰金钥匙被盗,如何委托自己与沙正冰去藏边寻找盗贼与雪山冰蟾,如何又逢着王镇钟师徒六人一路同行,冯霜母女如何离开分别之事简要说了。
钟宛儿刚说到前半段,沙正冰与蒋仲康已疗伤完毕,二人见钟宛儿口齿伶俐说的十分准确精彩,也都认真听她一一道来。
等钟宛儿说完,蒋仲康说道:“这么说来,麻家兄弟怀中手指捏变形的黄金是铁盟主所有无疑,那蛤蟆功秘籍自然是麻家兄弟所有,几位高僧都仔细辨别无疑,十天来我每天分析,仔细推敲揣摩,却确实不像伪造,有九分把握是货真价实的蛤蟆功秘籍。沙兄弟既然会此神功,劳神沙兄弟再仔细鉴别一下看看?”说罢把那旧旧的小册子递到沙正冰手里。接着说道:“这么说来,那封信自然是伪造的了,那信上之所以是七人的由来,想必是有人路上跟踪窥视,却跟踪的晚了几天,他却不知你们出来之时有十几人同行,也不知王大侠爱徒中途离开之事,这封信想来也应该是麻家兄弟或别人伪造,但他又如何得知会被我从怀中抢去?如果不被我抢到手,他们用这信又去骗谁?如果真为骗我去抢!他们为何又舍得搭上一本好好的蛤蟆功秘籍呢?即使要骗我阻挠你们,他又如何算得如此巧妙能碰上我?又恰好被我把东西抢去,如果交手时他把我打死了呢?又或者我把他兄弟打死了一个呢?这又如何值得?既然是伪造信件,收信人为何又是星云大师?把我一个多年务农的牵扯进来有什么必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