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夏用轻功踩着苍绿的连绵树盖,抄捷径来到龙虎山内山的入口处。
在铁索桥的一端,远远就瞧见了一只百人军团驻守在那。
“没想到竟真是军兵。”张玄夏眉头快速一皱,之前他还以为是师弟们分不清军兵和官兵之间的区别,所以在报告时无意有夸大的成分。
可现在瞧那军团有百人,却又给人一种百人融合成一人的错觉。
这种错觉只有在军纪严明的军队中才有可能出现。
且他们身上的杀伐凶气都不需要龙虎山的望气术,便能一眼瞧见。
是十足的从尸堆中爬出来的浴血战士。
可......玄城不是边塞,怎么会有这等军兵出现,还偏偏来了龙虎山山门前惹是生非?
莫不是山内谁惹了滔天大祸?
又是大师兄?
张玄夏心中疑惑不断,脚步却也渐渐迈开登上了铁索桥。
他故意走得很慢,一来有考校来者善或不善的用意;二来,也想悄悄考校这支军团的领袖养气功夫做得如何。
若是急躁沉不住气的,倒也不足畏惧,就是一莽夫尔;可如果对方始终沉默地等着,那么——
龙虎山今日恐怕就要有不小的麻烦了......
铁索桥虽长,终究有尽头。
张玄夏双脚已彻底离开铁索桥,来到了军团的面前。
龙虎山的弟子齐躬身行礼,表明了张玄夏的身份。
霍卫光淡淡瞥了一眼张玄机:“你是龙虎山的大师兄张玄夏?”
“不是。”张玄夏也注意到了霍卫光,竟觉得他有些面熟,似乎在哪见到过。
“不是就一边去,给我找个说话有分量管用的!”
这时,龙虎山的一名弟子道:“这是我们龙虎山的二师兄,现在山上的事都是他一人管着!”
“哦?”霍卫光这才愿意正眼瞧张玄夏,但语气依旧没有多少尊重。
“我等要上龙虎山。”
张玄夏不置可否,只是回头向师弟们问道:“可将此事通知给师叔祖了。”
一名龙虎山弟子回道:“通知了。”
“那师叔祖的意思是如何?”
“不解其意......师叔祖们知道此事后,既不拒绝,也不同意,只是挥挥手让弟子离开。”
张玄夏点点头,师叔祖们虽不回答,然这其中的机锋他是已经领悟。
师叔祖们不拒绝,也不同意的同时,意味着他们也拒绝、也同意。
同意的理由很简单——汉王每年都会来龙虎山静心修道,两者的关系算是亲近暧昧,让一支军队上龙虎山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汉王来时,龙虎山上几乎十步之内便站着一名虎贲勇士。
拒绝的理由也同样简单——汉王是汉王,身份至高尊贵,他上龙虎山理所当然,对龙虎山而言可算荣耀。但现在随便来一支军队就想上龙虎山?这岂不是让江湖侠士们耻笑?要只知道龙虎山也是一只脚踏在江湖上的,可不是朝廷养的走狗!
而最终让不让这军队上龙虎山,师叔祖们的意思也已清晰明了。
那便是让自己等年轻一辈来决定。
出于私心,张玄夏并不希望这支军队踩在龙虎山上的任意一花草卵石上。
“我等要上龙虎山!”霍卫光冷冷地再重复了一遍,语气开始变得不善起来。
“上不得。”张玄夏被这么一激动,态度反而变得坚决起来。
两人之间顿时势同水火,双方都没有退让的意思。
“为何上不得?”毕竟双方都非市井流氓,不可能一言不合就动刀动枪,故此霍卫光还是忍着问道。
“上不得就是上不得。”张玄夏语气冰冷,“此后乃龙虎山禁地,闲杂人等不可进入。”
霍卫光回头指着那始终站得如同松柏坚挺稳固的士兵道:“汉军何时成了闲杂人等?”
张玄夏不言,以沉默应对。
霍卫光继续发难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为何汉军在汉朝的地界却不能随意行走?难不成龙虎山想要自立为王?!”
此言一出,张玄夏瞳仁明显颤动起来,他身后的龙虎山师弟们更是慌张,生怕这顶谋逆造反的帽子扣下来,害得龙虎山被朝廷给“平定”了。
“二师兄,既然师叔祖们也没明确命令,要不就让他们上山吧?”
“对啊二师兄,这造反的罪下来可是被看脑袋的!就让他们上去吧。”
“二师兄......”
一众师弟都在劝张玄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张玄夏也因此纠结不已,回头遥望龙虎山的方向,在心中问道:“如果是大师兄,他会怎么选择?”
张玄夏想起这三四个月来的经历,龙虎山上下大小事情都需要他一人来管。一些小事也就罢了,至多繁琐些,权当是练功后的休憩,可像是现在这种攸关龙虎山全山门弟子性命和门派未来的重要决策。
他无论怎么下决定都觉得自己后背被冷汗打湿。
压力实在太过巨大了......
“这些年来真是苦了大师兄......”张玄夏叹了口气,低头犹豫时无意间瞥见了张玄机赠送给他的玉佩。
玉佩没有任何瑕疵,所以也不需要任何雕琢,就那么一块完完整整、方方正正的。
“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张玄夏眼中的纠结消失,满眼的坚定地盯着霍卫光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霍将军今日恐怕上不得龙虎山了。”
“哦?”霍卫光略微诧异了下,但却不是为了张玄夏的傲骨气节,而是惊讶他竟然认出了自己。
“这位小天师认得我?”
“自然认得。”张玄夏指着身后不动如松的汉军道,“霍将军在汉朝本就天下闻名,龙虎山就算非朝廷中人,也略有耳闻。”
“呵呵~”霍卫光干笑了一声,“既然认出了我,那就该知道我要做的事便一定要做成,这次我非上龙虎山不可!”
张玄夏既已拒绝,心中自然是做好了发生最糟糕情况的准备:“霍将军是准备带着这百名汉军,像是攻城略地那般冲杀龙虎山?”
霍卫光直摇头:“汉军是王上的神器,又不是我私人的兵器,我无权使用他们。况且真要那么做了,只会激化朝廷和江湖之间的矛盾,我可担待不起那么大的罪名。”
“龙虎山也同样担待不起‘叛国大罪’。”
“所以......”霍卫光举起手中佩剑,“所以你我切磋一番,若我赢了,我等要上龙虎山;若是败了,这便立即退走,再也不打扰龙虎山清宁,如何?”
“甚好!”
张玄夏已经抽出了手中的剑:“胜负如何算?”
“点到为止最佳;可若胜负难分,便只能怪刀剑无眼......”
“那霍将军可要小心了!”张玄夏率先攻击,刺出朴实无华的一剑。
这一剑,张玄夏并没有指望它能发挥多大的功效,无非是一种招呼而已。
独属于剑客的招呼。
霍卫光不闪不躲,甚至连剑都还没抽出来,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
张玄夏的剑无限逼近,距离霍卫光的心房仅两尺
一尺...
两寸...
一寸...
终是在一指距离时,张玄夏收住了手中的剑,大感不满道:“霍将军这是在做什么,为何不出剑?!”
“我左右想了想,还是想与你们龙虎山的大师兄张玄机切磋一番。他的名气在皇宫可也不小呢,据说是龙虎山百年不遇的练武奇才?”
“想要和大师兄比试,你先击败我再说!”张玄夏再刺出一剑,目标改为腹上。若他再不还手,这一剑刺入重伤,也不至于致命。
“也对,这事也讲究个循序渐进。”
霍卫光出手了,他秉着剑重重往下一钉,张玄夏刺来的剑被他的力道强制地改变了方向,刺歪在地上。
“锵!”
霍卫光的剑终于出鞘!
剑影如匹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向张玄夏的喉咙。
满溢杀机,一剑封喉!
情急之下,张玄夏往后一仰,剑锋擦着他的鼻子而过,两者之距间不容发。
“咻~”
张玄夏险之又险地避了过去,可他的一绺头发却轻飘飘地落下地面。
来不及细想,霍卫光的剑招再变,改扫为劈,直朝张玄夏的面门劈来。
张玄夏则干脆完全放松腰腿的力量,倾倒在地上,以一个不怎么好看,却格外实用的“驴打滚”避开了杀招。
“当~”
地上几粒石块被拦腰劈开,石块之下的地面亦不能幸免于难,留到了一道深深的剑沟。
张玄夏起身,也顾不得仪态雅不雅,说道:“你这大开大合的招式根本不是剑招。”
霍卫光将剑抽拔出来,理所当然道:“谁说拿剑就一定要用剑招?你的武功理解这么偏执?”
张玄夏一愣,旋即认可道:“受教了!”
“那就再教你一招。”
霍卫光抬手再起一剑。
这剑也无特别招式,且无任何玄妙之处,甚至于只要有手、有力气能提剑的人便能够刺出这一剑。
可张玄夏却如临大敌,因为这剑蕴藏了霍卫光所有的精气神。
这一剑之巅峰已经完全算得上一个人最后、最强的杀招了。
虽然他不明白霍卫光为何一上来就使出自己的杀招,但他却不能不应对。
若是一退、一避让,便是气势的折损,后续十成的功力都会削弱一二分,而对方却能因此增强一二分。
此消彼长之下,差距可就大了。
“既然如此,我们便一招定胜负!”
张玄夏同样刺出一剑,剑外的空间因为雄浑的内力而扭曲模糊。
两者对照之下,霍卫光的剑显得太过普通。
普通到去街边卖艺,就是卖上十年也不可能得到一文钱。
而剑与剑,越来越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