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前面来！”小林春树看到艾静打开宝马的后排车门。
“我坐后面。”艾静尽量保持着风度。
“你确定，我这一路扭着头和你说话，脖子不会断掉吗？”小林春树紧盯着艾静，“好！你不在乎我，也不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吗？”
艾静用力地关上车门，走到副驾驶的位置，小林春树用手挡住车门顶部，柔声：“别碰头！”
干嘛这样温柔！艾静故意不看他，沉默地坐下了。
小林春树吁了口气，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坐进了车里。
尴尬！艾静觉着自己好像喝了一整瓶的烧酒，热力上涌，脸色绯红捎带到耳根。
定力怎么这么差呢！她有些恼羞成怒，老僧入定般地直视前方，虽然她知道身旁的人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知道吗？你的睫毛又在抖，”小林春树轻声说。
艾静别过脸去，不看他，却在车窗上看到小林春树忽然地向她俯下身。
“你……”艾静急忙转过头，却看见小林春树放大在面前的脸，和自己的脸只差了那么几厘米。
太近了！近得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毛孔，看到他眼角的那颗小黑痣，他的眼睛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仿佛要把她看化了。
艾静先败下阵来，眼眶里蓄积的泪水就要流出。
“时隔多年，那个小林春树，还会左右你的情绪吗？”他喃喃着，忽地目光热切，“你还没有忘记我对不对？”
“你错了！”艾静用力地按了按眼眶，顺手擦掉了流出来的泪，“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不！你说谎！你的睫毛在抖！”小林春树的眼睛逡巡着艾静的脸，好像要找到些遗失的东西。
“成经理他们已经走了，”艾静恢复了淡漠的神情，提醒他。
小林春树的目光黯淡了下来，“我帮你系安全带。”
一只白皙的男人的大手伸了过来，艾静默默地看着他的侧颜，大男孩变成男人了！
宽阔的额头，高挺的鼻梁，细而长的眼梢，还有因为有点不悦而抿起来的嘴唇，好闻的洗发水的味道飘过，他的栗棕色微卷短发，似有意无意地触碰着自己的脸颊，因为要伸过手来，前倾着身子，他的宽阔的男人的后背，真的无法忽略他！
要命！那种强烈的压迫感又来了！系个安全带，要这么夸张吗！
小林春树知道艾静在瞪他，却不理会，慢条斯理地帮她扣好安全带，“我的车速比他们快，一会儿就到了，”他发动了车子，“你睡一下，昨晚没休息好吗？我看到你眼睛里有红血丝。”
“你不是有问题要问我吗？”艾静转移了话题，“可以开始了！”
“主要的问题已经问完了！”小林春树打了个转向，“而且我也有了答案！”他的心情忽然地好了起来，促狭地对她眨了眨眼睛，“其余的问题回公司再讨论。”
讨厌的男人！艾静无语，明明就是把她诓上车，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好吗！
艾静不再看他，闭着眼睛。
这个小女人！得有多大的胆子和勇气，被那么多高大的男人围在中间，却不卑不亢地说着那样一番话。小林春树爱怜的凝视着她，那张严肃的娇俏的小脸，紧闭着的大眼睛，还在轻轻抖动着的睫毛，秀气的小鼻子，还有一生气就微微咬起的嘴唇！曾经那么爱笑的女孩！这五年要经历多少事情，才会把她变得内心这样强大！
我的女人！小林春树强压住想要把她紧拥入怀的冲动！不能急，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始了，不是吗？他告诉自己。
“专心开车好吗？”艾静没有睁眼，“其实你现在，真的很像一个中国人！”
“嘎”一个急刹车，小林春树停了车子，他呼吸急促地看着艾静：“你是有多狠的心！在我这么高兴的时候，提醒我是个日本人！”
“我从来没有忘记！一些无法改变的事实！”小林春树压抑着自己，“五年前是，五年后还是！只是，你太狠了！这一点，我比不过你！”他又重新发动了车子。
一路无话，俩人就这么僵持着，宝马很快地追上了面包车，先一步到达公司。
开会的地址在九楼的会议室，各部们的经理纷纷落座，艾静向秦恒汇报完大华服装厂的事情，两个人也走进来。郑小冉看到了，快步地走进总经理办公室：“小林总，人都到齐了！”
“好的！”小林春树掐熄了手上的香烟，他已经好久不吸烟了，从他决定回中国的那天起。
五年前刚返回日本的时候，心情极差，在那些无眠的夜晚，在一次次被呛得涕泗交流后学会了吸烟。每次心情烦闷的时候，需要它来抒解，看着烟雾喷出来，好像把他心中的不快也都一并丢掉了。
刚才明明好好的！她要说自己是日本人就让她说去，干嘛那么急躁！小林春树懊恼着！艾静！她就是有这个本事，轻易地就让他乱了方寸！
“小林总……”
“知道了！我们去开会。”小林春树收回思绪，走出办公室。
郑小冉拿着ipad，走在侧前方，引导小林春树走进会议室。
“秦总！你好！”
“小林总！你好！”秦恒和小林春树寒暄着，握了一下手。
“我来介绍！”秦恒含笑望着大家，“各位，我们MOGEN集团旗下的五家服装厂由日本小林株式会社成功并购，这位是日方的总经理，小林春树先生，从此我们将会携手，共同创建MOGEN合资企业的美好未来！”
“各位好！”小林春树微微鞠躬致意，“不好意思！由于我的私人原因，今天的见面会推迟到了现在。”
嗯？什么情况啊！不是艾静姐的原因吗？郑小冉快速地看了艾静一眼，艾静没有回看她，只是双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
“我要说的官场话，秦总已经替我表述完毕，现在我要说的是裁员，用中国话也叫劳资纠纷！”
众人一愣！这个日本人是在怼秦总吗？
艾静抬起头，看了小林春树一眼，可他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一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放在老板椅的椅靠上。
“小林总说的对，”秦恒化解了尴尬的气氛，“我们现在面临的大华服装厂的事情，艾经理跟我说了，各部门经理你们也畅所欲言，看看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No!No!”小林春树摆着手，“我与大华服装厂约定的时间是三天，如果不出我所料，今明两天，另外四家服装厂也会有类似的情况发生，我不太喜欢用讨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我的建议是各位现在就阐述自己的可行性方案，然后我会考虑是否采纳。”
众人面面相觑，现在就要拿出可行性方案，怎么可能？
秦恒没再做声，这位小林总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咄咄逼人，不给人留一点情面。他秦恒在商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怎么也应该算是前辈了吧！日本不是最讲究礼节吗？怎么这么没礼貌！
“我觉得裁员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尹浩南双手一摊，“这在外企是司空见惯的事，拿了遣散费就走人啊！”
“刚才在大华，你为什么不这样跟工人说？”艾静讽刺地笑了。
“你……”尹浩南涨红了脸，“我和他们，能说到一块吗？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我觉得不能强行裁员，”赵强看了眼尹浩南，“小林总，秦总，我们人力资源部有好多的案例材料，都是强行裁员引起的，后果很严重，往往都是两败俱伤。”
“可外企……”尹浩南还要力争。
“我们毕竟不是外企。”赵强提高了声音。
“好！我不说外企，”尹浩南梗着脖子，“就是国企，该裁员也得裁员啊！也没看见工人能怎么样！”
“尹经理，”小林春树打断了他，“我觉得，你说话很不负责任，不管是外企，还是中国的国企，任何一个企业裁员都是公司不愿看到的事情，首先是这个公司自身出了问题，才会抛下为你尽职尽责的员工，而后是被裁掉的员工带给社会的负面影响，我不想说了，”小林春树看向尹浩南，“你的提案我不会采纳！”
“赵经理，你呢？”他又看向赵强，“有什么好的建议？”
“我……”赵强呼出一口气，“不好意思，小林总，暂时没有。”
小林春树环顾了一周，目光落在艾静的身上。
“艾经理，你来说说看！”
艾静抬起头，看到小林春树鼓励地看着自己。
“我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裁员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但是我们能不能把裁下来的员工，再做一次妥善地安置呢？这样，既不会引起工人太大的波动，又解决了再就业的问题。”
小林春树赞许地笑了。
“小林总，你是不是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秦恒了然地发问。
“嗯，”小林春树点头，未置可否，“我们会社并购的不仅仅是这五家服装厂，同时并购的还有三家服装辅料工厂，新的流水线马上就要投产试运行，我们从服装厂抽调年轻的力量去学习辅料技术，，保留有工作经验的员工在原岗位生产。”
“这样服装厂的问题是解决了，可辅料厂裁下来的员工怎么安置？这不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吗？”尹浩南又抛出了新的问题。
“那三个厂不会裁员，这两年服装辅料行不景气，工人都嫌工资少，没人愿意干，应该是一个缺口吧？”秦恒接过话，他怎么就没想到呢？对这个年轻的日本人，他有点另眼相看了，简直就是个中国通嘛！
“秦总说的对！”小林春树点头赞许，“我们同时解决了两件棘手的事情！既没有裁员，又填补了员工短缺！”
“啊”大家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艾静兴奋地笑了，她偷偷抬眼看向小林春树，发现他也在回望着自己。艾静第一次没有对他摆出冷脸，而是浅笑了。
小林春树觉得胸腔里溢满了幸福，他俩的想法不谋而合，也让他感觉离艾静又近了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