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那一转身,是何等的决然,谁知转眼之间,家国万里,伊人远逝。若是当初,肯回一下头,现在是不是可以不用这么沮丧。
沉吟片刻之后,舒十七冷冷笑了:“好,我跟你去。”
凤清尘皱眉抬眼,看到一片冰蓝色的冷漠。
舒十七的笑有些刺目:“既然我永远也无法堂堂正正地回西陆去,那么,只好换另一种方法了。”
凤清尘的嘴角无声地裂开一个弧度。
人的心,终究是有弱点的吧。
江山如画,抵不过家国万里的悲哀。红尘十丈,抵不过那女子眼角眉梢一滴清泪。
一切准备停当,凤清尘带着女皇旨意与舒十七一起去了桑蓝城,习牧野则留守凤家。
那一次的离别仿佛是一场盛宴,丝毫没有生死离别的悲哀。
前面是春光旖旎,背后是那人含笑而送,就连一句请活着回来都没有说。
那一日,凤清尘第一次听到习牧野吹箫,那些浅淡的音调,在她的耳中回想了很久,婉转低回,仿佛是那个人温柔的笑意。
自古沙场埋英魂,舒十七深知这个道理,但是,未出师就说些保重的话,未免不太吉利,因此他看着那两个人淡淡地告别,习牧野一身白衣仿佛是送心爱的女子去远游。
而凤清尘的脸色更是淡漠,别说伤悲了,那脸上的笑意分明是漾着春光的。
而队列中,秋无意的脸上更是一脸的期盼。
这样的士气,舒十七微微垂下眼眸,蓝龙对抗神川,靠的是人数上的优势,一旦紫凰朝廷的后援到达,以蓝龙的本事,应是得胜无望。
一路急行,半个月之后到达桑蓝城。
只是,到了之后,才发现,情况其实相当糟糕——因为西陆大皇竟然亲征了!
也就是说,不仅是在兵力上,就连士气,神川将军也并不占优势。
而西陆大皇带来的大量兵力,明显已经对定都军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见到神川的时候,凤清尘几乎已经认不出来她了。
反观神川,却镇定自若,任由秋无意包扎了手臂上的伤口,看着舒十七道:“舒公子此来桑蓝,是打算相助紫凰么?”
舒十七的眼睛却直直看向了河对岸,那里倾盖如云,中间大帐上盘龙腾云,正是大皇的帅帐。
“将军可知,西陆太子为人心机深沉,甚至还在大皇之上?”舒十七淡淡道。
“公子的意思是?”
“大皇可以败,但是绝对不能死。”舒十七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
神川倒抽了一口冷气,微微眯起了眼睛。她驻军于桑蓝城,与长年驻扎在对岸的舒十七两个人,彼此并不陌生。
在没有发生战神和亲的闹剧之前,眼前这个白衣的男子,几乎没有任何弱点。无论是战术,还是战略,甚至是人品,她所有能渗透的方方面面,越是熟悉,越觉得深不可测。
这个人好像天生是为了让战场不寂寞而生的。
她倾尽所学,也只能与他维持在伯仲之间。想要一举击溃,简直是大白天做梦。
他来紫凰这数月,确实是给了神川很大的喘息之机,因此在大皇的亲征军未到之前,她与蓝龙之间的战局几乎是一边倒。
舒十七说完那句话,就走了出去。对面是他曾经的故土,却永远是曾经了。
那个人对他的忌惮,远远超出他的预料。本来以为他和亲紫凰,会多少减轻一些,却没有想到,不过半年的时间,那如刀般的杀机还是如影随形。
“觉得伤心么?”凤清尘站在他身边,看他身上的白衣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不。”舒十七淡淡道,“我已经没有心了。”
“是么?”凤清尘有些疑惑,凑上前去,仔细看了一下,才笑了笑,“舒十七,一个人怀念故土并不可耻,我不会笑你。”
舒十七淡淡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半晌,他才指了指对岸的那块土地:“我从十三岁开始,就一直生活在军中。”
“所以,你没有时间去陪那个女子是么?”
“是。我以为我们的感情足够坚定,就算一年只见一次面,也可以平平稳稳,直到永久。”舒十七的笑容有些苦涩,他扭过头,问凤清尘,“如果有一天,习牧野去了很远的地方,你们不常见面,你会喜欢上别人么?”
“这个不能比好不好?”凤清尘有些哭笑不得。捋了捋头发,“就算不常见面,我心里总是有他的,如何能喜欢上别人?”
“是了,她心里也是有我,如何能喜欢上别人,是我太傻罢了。”舒十七叹了一声。
凤清尘心中的八卦因子顿时有些作祟:“可是别人都说,是你兄长先去提亲,所以——”
“本来是这样。”舒十七眼睛遥望远方,似是看到轻狂的当年,“那时候我刚刚从边疆回京,便听到皇兄去提亲的消息,而她父亲,已经答应了。”
这便是个老套的故事了。凤清尘心里想,那时候的他是不是突然开了窍,想要给那女子一个名分,却晚了一步。
只是爱恋便是如此了。一步错,步步错。
那一年之后,他再也不能与她一起,只能永远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看她的苦涩,看她的欢笑。
然后,一个人,在遥远的战场上,像神一样挺立,只为了守护她的安宁。
“或许,那时候我就该跟父皇说,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锦瑟。那样的话,结果会不一样么?”
“也许——”凤清尘斟酌了半晌,才慢慢道,“你们俩,当时就会被浸了猪笼。”
西陆跟紫凰又不一样,如果舒十七当年说了,那么锦瑟她就是红颜祸水,下场肯定会十分凄惨。
舒十七微微一愣,轻轻叹了口气:“所以,我什么都不能说啊。就算痛苦,至少她还活着。”
只要活着就好么?还真是微小的愿望。
凤清尘看着对岸那最显眼的帐篷,淡淡笑了,西陆大皇,送上门的大肥羊,放过了就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