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他是德亲王殿下的养子,是朝中的武状元,承烈军的首领。天下人谁不知道,姬摇光是我朝栋梁?”
“更何况,他是贺兰王室遗孤,就职紫凰,也只能说是女皇泱泱气度,有容人之量,否则,姬摇光怎么不去西陆或者北荒任职呢?”
“此时,女皇若以其贺兰遗孤的身份而要杀他,传了出去,岂不是有损女皇威名,有损紫凰气度?”
女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半晌才淡淡笑道:“小凤儿,你说得有理,还有么?”
“姬大人如今是流光公主的未婚夫,以公主殿下的痴情,日后必定只有这一个男人。女皇网开一面,便是卖了一个人情给端木家。”
“端木家又有何惧哉?”女皇大笑,“小凤儿,你这理由不充分。”
“陛下属意皇太女,所以才对流光公主宠爱,只是因为,她既然不是皇位继承人,便是承欢膝下,多一些疼爱也是无妨的。既然如此,陛下又何必做出这等姿态呢?”
“小凤儿,你说的这段话,朝中之人俱是心思玲珑,无人不懂,却无人敢说。你真以为朕不会动你?”
“这话无人不懂,却无人敢说而已。只是,九五之尊,一言九鼎,陛下也需要有台阶,才能下不是?”凤清尘微微一笑,“更何况,臣再如何驽钝,总还是德亲王殿下心爱的女儿。”
女皇笑了一下,挥手扔下一面金牌:“拿着这金牌去天牢,会有人带你去看他。”
“谢陛下。”凤清尘小心地行了一礼,慢慢退出了御书房。
天牢是个比地牢更让人讨厌的所在。
凤清尘跟在那狱卒后面,一步一步走进那葬送了无数性命的地方,心中略略腹诽。
这地方很阴森,并不吵闹,却有着让人无法抵御的绝望气息。
算起来,凤偐对姬摇光也是极好的,给他的待遇简直是皇子亲王一级的,他如今呆在这天牢之中,也不知道是不是撑得住。
转念又想起端木韶华那似是坚强,又似是柔弱的脸庞,只得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声——情之一字,还真是无人深呢。
走了几步,又想起方才似乎是直接扔下习牧野,就自己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小心眼闹别扭。据说男人也是善妒的,尤其是女人要去见旧情人的时候,那脸色便是锅底墨汁都比不上。
只是,以习牧野那般聪明,应该是懂的……吧。
还真是,没法确定。如果生气的话,不要太生气才好,千万要记得留点心给我。
凤清尘一路胡思乱想着,不紧不慢地跟着那狱卒走着,大概走了半柱香的时候,才见那狱卒停下脚步,从一串钥匙中找出一把,打开了牢门。
这间牢房已经算是最里面的一间了,墙壁上点着灯,却不甚明亮。
凤清尘一步一步走了过去,眼尖地发现那人依墙而坐,仪容仍是严整的,只是身上的囚服看上去有些落魄。
至于,身上看上去还好,似乎并没有受伤,脸上略有困顿之色。
看到她来,姬摇光缓缓抬起头,静静笑了笑:“清尘。”
只那一声,似有无数的甜蜜,又似有无尽的苦涩:“想不到,我死前还能见你最后一面。”
凤清尘哑然无语,她的内心认定的人是习牧野,如果有一天习牧野落到了这等禁地,她也会不顾一切,只为了来看他一眼。
她现在来,却不是来叙旧的。她只是来告诉他,他很快就要没事了,然后他应该跟端木韶华好好过日子,一辈子,或者不到一辈子,这都是他们两人的事情。
姬摇光不知道她心头所想,只招了招手:“过来坐,你站的远,我看不太清楚。”
凤清尘如受蛊惑,慢慢走过去,在他身旁慢慢坐下:“姬摇光,你放心吧,女皇没有要杀你。”
“如果她要杀我,完全不用等到现在。”姬摇光淡淡一笑,“清尘,习牧野他,待你好么?”
这样的聊天方式显然不是凤清尘喜欢的,她喜欢一个人,也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而已,旁人问了,自然也是多余。
“你忘了,舒十七才是正夫。”
“所以我才没有问他啊。”姬摇光眨了眨眼,意外地有些活泼。“他来和亲,不过是为情势所迫,再加上他幼年时便有喜爱的人,对你,自然没有几分真心。”
“但是习牧野他不一样。虽然花月府灭了,但是他做了多年的少主,自是有脾性的。他肯做侧夫,那情意自然是真的。”他凝视她的脸,“告诉我,他待你好么?”
凤清尘微微皱眉,仔细打量了一下,确定他的脸色并没有异常,才轻轻点了点头。
“听说流光曾经去找过你?你不要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如果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我代她向你赔罪。”姬摇光仍是淡淡地道。
“你觉得放心了是不是?”凤清尘终于听出这口气不对,冷冷笑了一声,“然后,你就准备去死了?”
“清尘,人生不过数十载,却是难得糊涂。”姬摇光的眼光柔柔的,看着她的时候,仿佛是回到了年少之时,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逍遥度日。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抚了抚她的脸颊:“我若是继续活下去,所有人都会觉得困扰的。”
凤清尘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端木韶华为了救你,将自身的尊严都舍弃了。她甚至还去徽泓殿跪了!你在她身边这么些日子,难道不知道,聚贤殿的那位亲王一向跟徽泓殿不合么?”
姬摇光沉默不语。
“清尘,我从未喜欢过她。”
“你在凤藻宫割脉那一日,姬摇光就跟着你一起死了。”
那人浅浅地笑,用无比温柔的语气说着凉薄的话语。
可是,这意味着什么?背叛的话,便是理由再好,也仍然是背叛。他先是背弃了父辈的期望,负了他与和光公主近乎十年的感情,然后,他误了端木韶华的真心。
一个人要如何深沉,如何淡漠才可以做到如此?如今,再说这样的话又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