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愆闻言大怒,袍袖一甩,一股劲风直接甩在凤芜的胸口:“住口!”
“唔……”凤芜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脸上却笑得更加畅快,“承认吧,凤公子!一个有才华的人,摊上那么个家主,总会绝望的。”
“说得好!”凤愆冷冷一笑,脸上的表情出人意料地竟然变得柔和起来。
凤芜心中微微一凉——凤愆他、真正生气了。
只是这有什么呢?凤芜勉力抬眼,看向灯光照不到的阴影处。这人生也就这样了。当年从百多人中脱颖而出之时年岁尚小,也就是十二三岁吧,接触的人情世故也好,只当好好在公主身边当差,日后自会安稳。
初见之时,那小小的女孩子也才八九岁吧,并不若日后的那般懦弱,会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甜甜的笑。
她便忍不住蹲下身去,带着雀跃的心情对着那将成为她一生之主的小女孩献上了所有的忠诚。
那时候并不是那般恨吧,那玲珑剔透的孩子,在德亲王的教育之下,十分的谦逊有礼,平日里有了好吃的点心,竟然也知道给她留一份。
只是后来——
所谓往事不堪回首,便是这个意思吧。
凤愆皱眉看着那一脸淡漠的女子,心中也是无限感慨。谁又能在一开始就预料到清尘长大后会是那般模样呢。
不求上进,讨厌念书,也不爱习武,总之就是越来越像废物。
平日里为她尽心尽力惯了,如今猛然被人喝破,才突然心惊——在内心深处,对清尘,其实是失望的吧。
只是越是失望,表现在面上的反而是更加的纵容与亲昵。那个小小的,在所有人的期盼中降生的孩子,他还很清楚地记得当年她出生后第一次抱她的那个感觉。
仿佛珍宝般小心翼翼,因为一下子成了大哥哥,所以想要让她一生和乐,不必为权利而变得心思复杂,也不必为了某个人而伤心落泪。
只愿她一生如她的封号一般,静默淡雅,和光同尘,让这世上所有的风霜都不会落到她头上。
只是,什么时候,那样的失望慢慢充斥着心房,在见到她的时候要极力去压制才不会失控?
凤愆急促地呼吸了两下,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地牢。
凤芜盯着他有些狼狈的背影,唇边绽开一抹苦笑。
不知过了多久,一抹人影慢慢走了进来,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凤芜,为什么我到了今天才发现,其实你的口才跟心机都不错呢?”
那人的手指冰凉,凤芜只觉得那寒意从下巴直直地传到了心里,那只手已经擦着下巴慢慢箍住了她的脖子。
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凤芜目中现出些恐惧来:“不、不要——”
“不要?”那人微微扬起好看的眉,似是十分有趣得打量着她的脸色,“该做的已经做了,该说的也已经说了,就算是死了,也心甘情愿了吧。”
凤芜只觉得那只手在慢慢收紧,顿时惊得魂飞魄散:“求……”
“凤芜,你明明知道求我是无用的。”那人似是十分感慨,“在凤家,对家主不利就是跟整个凤家为敌。你也不想我为了你跟所有人作对吧。那样的话,我也会死的。”
掐住脖子的手持续用力,另一只手却捂住了女子不甘心的双眼:“你曾经说过,愿意为我去死呢。那么现在,就去死吧,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凤芜整个人被固定在木架上,此刻只能束手待毙,临死的片刻之间,她却突然想笑,这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那个怯懦的小女孩虽然是无用了点,对她到底还是好的。
就算大病之后显得阴晴不定了些,对她倒是没有分别。
最后她苦苦一笑——凤清尘,这一世,是我负你。
那人见她没有了气息,也就松了手,低头看去,那女子果然是死不瞑目。他冷淡一笑,伸手在她的眼帘上微微一抹:“你不用死不瞑目,至少你还知道是我杀了你,日后,说不定我连是谁杀得我都不知道呢?”
他甩了甩手,拖着不紧不慢的速度向地牢外走去。
就在他踏出地牢的那一刻,一道凄艳的白光闪电般划过他的脖子。
电光火石之间,他只看到一双无限清冷的眼,带着淡漠,又或许有些怜悯地看着他。
仿佛是不可置信般,他颤抖地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触手一片温热。
是血。
“百鬼送葬。”那人一身清寒,连声音都冷得可怕。“做人不能太铁齿啊。”
他瞪大了眼睛,一只手指着那人,终于慢慢倒了下去。
那人从怀中摸出锦帕,仔细擦拭刀刃上的鲜血:“今日我杀了你,他日是谁送我西归呢?”
那人将刀刃擦干净了,拢入袖中,静静转身:“哈,这世上能杀得了我的人,大概还没有出世吧。”
那人的影子拖在昏暗的灯光,明明灭灭的,仿佛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第二日便是大年初一,凤清尘虽然精神不佳,还是要强撑着去宫里给德亲王请安。
在饭桌上,凤愆递给她一张纸,要她去了宫中挨个去给亲王公主们请安,他另有要事,就不陪她去了。
凤清尘草草看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这个……给女皇跟德亲王殿下请安是人之常情,这个聚贤殿的贤亲王摆明了不是一路人,至于仁亲王,凤清尘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这个人是织布能手,若是没有他,那么天下人都没有衣服穿。
这两个人好歹也算是个长辈,去了也无可厚非。
皇太女好歹也算是个亲姐姐,这个端木韶华,潋滟公主,还有仁亲王的双生子都算是怎么回事?有这些人也就算了,这个舒十七不是西陆战神么?紫凰不是女人为尊么,为什么连这个也要去请安?
凤清尘皱着眉毛,将这些问题一一指出。
凤愆按着眉心看了一眼,脸色微微铁青着,半晌才静静吐出了一口气:“抱歉,手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