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偐哥,小凤儿的策论你也看了,感觉如何?”女皇静静道,“或许,你我,还有天下人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了解过小凤儿。”
凤偐微微垂下眼:“隽儿,单单一个凤家,是保不住小凤儿的。有长老会掣肘,她永不能在凤家有大的作为。至于策论,慕太傅怎么说?”
“只有四个字——可造之材。”女皇淡淡应道。
“可造……之材么?”凤偐浅浅一笑,不免有些喟叹,“想来是我这十几年对她颇为冷淡,所以不知她竟然也算是可造之材。当初她还未出生时,陛下与我是对她寄予了厚望吧,当她慢慢长大,却是有些懦弱了,因此就对她失望了。”
那段日子已经过去那么久,却依然记得那初为人父的惊喜与期盼。就算他的殿中已经有了姬摇光,凤愆以及皇太女,但是那个还未出世却不一样,她是真正的属于自己的孩子。
那个孩子,是他的骨中骨,血中血。那个时候,其实也并未真的期望她是九天飞凤,只愿她一声平顺和乐。
他存了这样的心思等待他那骨中骨一样的孩子,连带着感染了膝下环绕的几个孩子。
“父王,妹妹出世了,你是不是就不要皇銮了?”当时那小小的皇太女仰着头,看他的表情有些小小的胆怯——她的生父到底是只爱鲜衣怒马,这皇宫如何能困住他的脚?
他却淡淡笑了:“怎么会呢,上天是看皇太女殿下太寂寞了,所以赐个小凤儿给殿下,陪着殿下呢。”
“只是为了陪着皇太女殿下么?”另外的两个孩子有些受打击似的,蹲在一边,小小的脸上有些落寞。
凤偐仍是淡淡笑着,那小小的还未出世的孩子,身上便已经有了如此多关爱的眼神。
但是到最后,终究还是我先对那孩子死心了吧。凤偐心中感慨,略略叹了口气。
“偐哥,小凤儿这次出宫,似乎成长许多,你不用太过忧心。”女皇安慰道。
“怎么能不忧心呢?”凤偐笑的十分自嘲,“若我还能活个十年八年,自是能为她找一个好男人,再倾心为她铺一条路,让她半生无忧,可是如今这样,你倒是说说看,我要如何不忧心?”
女皇看着他,目中隐隐有哀伤。
“你一向讨厌吃药,这几日却十分配合,只是为了多撑些时候,好让小凤儿不那么辛苦么?”女皇冷冷皱眉,“那么我呢,偐哥你打算作何安排?”
凤偐淡淡一笑:“隽儿,你手掌天下权柄,我去了之后,尚有贤亲王与仁亲王相伴,日子还不是一样过?”
凤偐神色倦怠,伸手按住了眉角,“我累了。云绝曾经说过,我这样的人合该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隽儿,我这一生,所有的抱负与忠诚都给了你。半生未踏出皇城,你可曾真正信任过我?”
女皇愣了愣,急道:“偐哥,我自是信你的。”
“不,你从来不信。”凤偐摇了摇头,“就像当年,你不曾相信我对月伊人根本没有动心一样,如今你也一样不信。隽儿,我没有心力再耗下去了。只求你,看在我细微薄面,善待小凤儿。”
“偐哥……”女皇看着他,半晌,一行清泪缓缓滑落。
凤偐轻叹一声,拿了锦帕,温柔地将她的泪水擦去:“陛下,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今日是在我这里,泪流过就算了,在外面,还是要端正仪容,省的落了史家口实。”
女皇一把夺过锦帕,在脸上胡乱擦了一下,冷冷哼了一声,赌气般背过身去。
凤偐微微合眼,倦然道:“隽儿,今年的冬天真是长啊。”
东宫之中,皇銮见凤清尘来到,顿时有些喜出望外,一巴掌拍在她肩上:“小凤儿,你这小没良心的,跑出去尽顾着自己快活。说,有没有想着姐姐我?”
凤清尘按着被拍的左肩,闷哼一声,龇牙咧嘴道:“想!当然想!我谁都不想也得想着姐姐你啊。”
皇銮看了看她的脸色,见她捂着肩膀:“怎么了?”
“没事。被人拍了一掌,有些不大利索。”凤清尘淡淡道。
皇銮脸色微微一变,却未说什么,只转头去看凤愆:“听说长老会已经扶持小凤儿做了家主?”
“是,昨日七长老传达了长老会的意见。”凤愆神色不变。
“父王不是已经打算立你为家主么?怎会让长老会占了先?”皇銮微微皱眉,“母皇已经听从慕太傅的建议,让小凤儿去户部任职,如今她还兼任凤氏家主,岂不是要顾此失彼?”
“这这是长老会的用意吧?”凤清尘浅浅一笑,“只是,凤家的规矩,好像是团年饭会一起吃吧?”
凤愆挑眉:“家主,你又想做什么?”
“没什么。”凤清尘浅浅一笑,“看你的神情,如临大敌一般。皇姐方才也说了,女皇陛下要我去户部任职呢,凤家总要有个拿主意的人才好啊。”
“家主,长老会的实力不是你能撼动的。”凤愆淡淡皱眉,“还有那个习牧野的事,长老会的人十分不满。”
“让他们不满好了。”凤清尘不在意地一笑,“花月府虽然是毁了,但是习牧野在黑道总还有点影响力。长老会本就是鸡肋,难道我还要一直花钱养着他们么?”
皇銮微微眯起眼睛,一脸兴趣的样子:“小凤儿,你果然是个坏孩子。”
“皇姐过奖了。”凤清尘的嚣狂一闪而逝,谦虚道。
“皇太女殿下,连你也——”凤愆微微摇头,一脸无奈。他比这两人都要年长一些,早先的时候也是护着惯了,此刻要反驳点什么,愣是说不出口。
“行了,凤愆,你也是小心过头了。”皇銮摆手,将两人都拉到桌前坐下,“看来当年德亲王殿下给你取名为愆的真正含义你都还是不懂呢。”
“还请殿下不吝赐教。”
“你这家伙。”皇銮笑骂一声,在桌下踢了他一脚,“父王说,当年你母亲怀着你的时候本是先天不足,大夫说无法将大小两个都保住。是你母亲执意要保你,后来你父亲伤心过度,才随着你母亲撒手人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