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看的出来。”习牧野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凤家的空镜七折有君子之称,但是你的功夫尽走冷沉一路,以杀为主,所以你根本就不是和光公主。”
凤清尘不可置否地耸了耸肩,赞赏地看了习牧野一眼:“你很聪明,也够胆说出来。便是凤愆,他最先发现异样,却始终连怀疑都小心翼翼。”
“承认地这么爽快,不怕我去告密么?”
“那也得有人信才行啊。”凤清尘一脸的无所谓,“我出来的时候,已经算好一切,德亲王若是解了毒,我自然没事,便不再是公主,凤家少主的身份也足以让我荣华富贵。若是德亲王不幸去世了,他最后的遗愿也有几分作用的。”
习牧野张了张嘴,愣在原地。凤清尘依然那么浅淡的笑着,却是没有任何温度的。从出宫遇到他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算计了吧,不在乎人命,心中也没有多余的感情,她所有的示弱与友好只是为了看那样一场戏。
就算是凤偐,她名义上的父王,她连他的生死都算计在内,要为了她的那一个随口的承诺求一个完满的结局。
只是,这有可能么。女皇,凤偐甚至是凤愆,哪一个不是精明绝顶呢。
他冷冷一笑:“如果那时候我那一掌再加三分力,凤清尘,你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那真是可惜了。”凤清尘淡淡一笑,慢慢凑近习牧野,“如果你那时的杀气再浓烈三分,我就会以为你真的杀我了,那样的话。”凤清尘横起手掌,在脖子上做了个一刀切的动作,“你的剑快不过我手中的匕首。”
看着习牧野微微皱起的眉,她笑得欢畅:“以万人之血祭奠的阎之刃,你以为是拿着好看的么?”
到最后的时候,习牧野觉得很荒谬,也觉得很累。他这二十年,习文学武,一双手沾满血,一双脚不知道是踏在正道还是在黑道,总觉得像是个提线木偶。有人在那一段操控着线,他便一点一点挪来挪去。
所有的努力,换一场胜算微薄的赌局。
谁是赢家?谁又略胜一筹?姑姑么?
她才是输得最惨的一个吧,魔煞门,花月府,前一个是她前二十年所有的幸福与骄傲,后一个是后二十年藏身之所,她在那个少有人去的禁地,日日念着一见动心的男子。
而那个男子呢,至死都不会喜欢她吧。就算他对女皇也不是爱,至少他一生忠于她,不仅是身体,连思想也是。
女皇又胜了么,凤偐盛怒之下,毁去了最后的解药,他那个身体也在这些年里不知不觉被千秋雪腐蚀得不成样子了吧?
而凤偐呢,为了能抚平女皇之怒,入主后宫,就算半生荣华,那本该笑傲天下的奇才却尽数埋没在后宫的烟花蔓草里。
那么习牧野呢,更是输得一塌糊涂吧。
凤清尘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他的心里有一瞬间的茫然——人要动心,本来就是十分简单的事情吧,姑姑。当年你是否就是那样,轻易地动了心,以至于,日后那么多年,心心念念的都只是那样一个人?
习牧野轻轻握了握拳,手心里还有凤清尘留下的温度——她的手十分的干燥与坚定。她的眼睛弯弯的,好像随时都可以笑出来。他想起那一日,她在他的房门前唱歌,声嘶力竭的惶惶,带着浅淡的温柔。
他稳了稳神:“凤清尘,我想我们还是就此作别吧。我下不了手杀你,却也不会跟你走。”
“这样啊。”凤清尘停下脚步,回过神,静静看着他,似乎在思考十分重要的事情,“我答应过月伊人,就会守信。所以,为了你的安全,我想我也不介意跟你走。”
“你——这是何必呢?”习牧野皱起眉头,“也许我哪一天,突然起了杀心,你要怎么办?”
凤清尘仿佛听了十分好笑的事情:“习牧野,就算我不是你的对手,你想杀我,也不会那么容易。再说了,凤清尘这一生,绝不会允许有谁一直比我强的。”
习牧野闭上了嘴——凤清尘的功夫确实可算是一日千里,那日跟神川将军一战而败之后,似乎很是勤奋了一段时间。
“你没话说的吧,就跟我走吧。”凤清尘微微一笑,脸上俱是自信,“恐怕要走快一些,不然可能会错过些什么。”
习牧野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跟上她的脚步。这个山洞其实仍是在花月府,凤清尘走了几步之后,发现不怎么认识路,就让习牧野带路了。
转出去的时候,习牧野突然有些后悔,方才其实是有机会杀掉凤清尘。只是看着凤清尘当风而立,缓缓顺着头发的时候,他缓缓松开了手,轻轻叹了口气。
凤清尘的神色十分淡漠,遍地的尸体对她而言仿佛不是什么值得动容的事情,她行走在尸体与断掉的兵器之间,偶尔皱一下眉头。
最后她停了一下脚,习牧野正在胡乱想着事情,一时没有注意,就一头撞了上去:“怎么了?”
凤清尘伸手向一棵树下指了指:“福伯。”
习牧野微微一愣,就听凤清尘轻轻叹道:“虽然这样的感情是很多余,但是对我好的人,我都会记得。”她转身,看着习牧野,“那天晚上,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你带我回来,我很承你的情。”
说罢,她也不管习牧野脸上表情是如何变幻,抬脚就走。
拉开沉重厚实的大门,凤清尘轻轻舒了一口气——从今日起,这显赫一时的花月府算是从玉京名家录上除名了。
天色有些阴沉,看上去似乎要下雪。凤清尘微微皱眉,看着距离花月府大门不远的地方,站着的一堆人。
“恭迎家主!”最前面的两个人是凤愆与凤芜,后面的三个人似乎是长老会的代表,再往后应该是凤家年轻一辈的翘楚了吧,这时候来,还真是——雪中送炭啊,凤清尘浅淡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