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勤总务部门立即派出采购大军,管他什么山珍海味,只要好吃就行,只管往回买,惟恐路上耽搁了时间,赶不上厂庆。这些人都是随车而至,一路上该说好话的说好话,该打点的打点,终于在前两天陆续将货运到厂内,由于天热,又连夜发放到群众手中。群众也不怠慢,一时间,去鳞的去鳞、煺毛的煺毛,杀鸡宰鱼真忙。随后,大水沟上空的空气飘香,从外地到大水沟的人,老远就能闻到诱人的香味。
作为工会文体干事的王火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他连夜做了一份厂庆的文体活动计划。“十一”前夕要搞一次全厂性的文艺汇演,连演三天,厂宣传队立即集中,抓紧时间赶排一台歌舞晚会。全厂要举行篮球赛、排球赛、乒乓球赛、羽毛球赛,以及群众性的麻将大赛、扑克大赛等,厂篮球队、排球队也要立即集中,脱产训练,届时将与省篮球队与排球队一比高低。计划做完了,他本着勤俭开展活动的一贯原则,在所需经费的预算注明了要两万元,想不到佐其人看过之后,哈哈一笑,“两万元好干什么?”竞随手在后边又加了一个零,两万元变成了二十万,乐得王火一夜没睡着觉,连夜把各项预算又重新修定了一遍。
厂庆活动从今天起将拉开帷幕。灯光球场举行篮球和排球大赛、游艺室内举办麻将扑克大赛、活动室内举行乒乓球羽毛球大赛、沟里的大礼堂举行全厂文艺汇演。沟口的大礼堂重新进行了粉刷、装修,布置一新,隆重庆祝西北电机厂建厂十五周年庆典活动就将在这里举行。
到处张灯结彩,到处彩旗飘扬!
作为厂庆活动的总指挥高明这几天自然更是马不停蹄,一会儿跑到沟里,一会儿跑到沟口,对所有的活动场所都进行了一遍又一遍细心的检查,他不允许在工作上有一点的疏漏。要知道,这已不是一次简单的厂庆活动了,根据目前反馈回来的消息看,厂庆那天,不仅省工业厅、省委省政府来人,连第一机械工业部届时都要派一名副部长代表党中央******来看望大家,来表示慰问,这是何等的荣誉,是何等的荣光!连党中央和******都这样重视三线厂的建设,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安心三线建设?不把厂子搞好?!当然,究竟能不能达到这样的目的还很难说,但从目前职工积极投人到厂庆活动中的情绪来看,这一针强心剂的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因此,忙是忙,高明这几天的心情却是很好,徐燮的住院,无疑给他提供了一次展示组织才能的机会。一切都井井有条按部就班忙而不乱井然有序。连佐其人这个一贯不会表扬人的老头儿都当面表示了满意之情。“真看不出来,你小子搞这一套还蛮在行的。”他只是笑了笑,也奉承了一句,“还不是全仗您坐镇指挥得好,我不过跑跑腿罢了。”让老头儿高兴得又严肃地表了态。“有哪个部门敢不配合,你告诉我,看我怎样收拾他!”他知道有些人自恃老资格,根本不把这位嘴上没毛的副书记放在眼里。“不过,你也要注意休息,别到了那天累得说不出话来。”
高明从心里感谢这位说话没遮拦的老头儿,如果佐其人从中作梗的话,他简直是寸步难行。
“咳,您看我身旁围着一帮女将,就像您那天说的一样,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我还真没觉出累来!”他试探着开了一句玩笑。
“哈哈,”佐其人仰面大笑,“你小子也挺会开玩笑的嘛,像你们这个年龄的人哪,都是嘴上的功夫,有贼心没贼胆,再过几年嘛,就是有贼胆没贼心喽。”
“为啥呢?”高明不禁问了一句。
“老婆看得严呗,等到了我这个岁数啊……”
“贼心贼胆都有了?”高明又插了一句。
“那倒是,可是贼没有了,哈哈……”佐其人很为自己的比喻得意。
老头儿再没拿他和童珍开玩笑,看来那天他只是顺嘴说说而已,并非是掌握了什么情况,当然,流言飞语肯定是有过一些,否则的话,老婆也不会三更半夜地坐着班车从沟口跑到沟里来捉奸。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种流言飞语几乎趋近于绝迹,也许是最近人们都有事干的缘故吧,无事才能生非嘛。当然,老婆那边的态度还是个未知数,尽管当天晚上老婆吵也吵了、骂也骂了,但都是在压低嗓音保证声音不足以传到屋外的限制下进行的。这么多天过去了,家里只要有外人在,他们和平时一样地说说笑笑,绝对看不出来他们之间有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由此看来,老婆第一不想和他离婚,第二不想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还在维护他党委副书记的尊严,这就足以让他放心了。尽管她现在仍不和他讲话——只要是没人的时候,这也就足以让他拿出全部的精力来处理厂里的事务了,至于老婆嘛,等忙过了这一阵子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做工作吧。他知道甄爱美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同时也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女人,夫贵妻荣这样简单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童珍也没再来纠缠他,工作上的接触照常进行,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大庭广众之下,没有半点不自然和故意做作的迹象。连高明也没想到,这件事的结果竟会是如此圆满的结局,他原以为从此要身败名裂的,看来,一个男人的一生往往要由老婆来决定,这大概就是家和万事兴的道理吧。
十月一日那天,他早早就起来了,起床后才发现老婆比他起得还早,把一套崭新的西服放在床头,床下是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她给他预备好了早点,只是不和他说话,他穿好了吃得了,临出门前,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一把将老婆搂在怀里,发自内心的真情说:“谢谢你,爱美,我会报答你的。”
甄爱美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冷冷地说:“你也别跟我讲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了,我只要求你一件事。”
“说吧。”
“把我们娘俩调回南京,这里有你的事业,我不勉强你,反正我是不甘心在这山沟里待一辈子!”
“这就是你的要求?”高明还从来没觉出老婆原来对这山沟是这样的深恶痛绝,他想了想,给了一个明确的答复。“你再给我一段时间行不行?我保证让你们走出山沟。”
看来这针强心剂并没起到什么实质性的效果。高明想到自己二十天来辛辛苦苦没黑没夜准备的这针强心剂并不像自己所设想的那样管用,不禁苦笑着摇摇头。唉,不管咋说,全力以赴把今天的会开好吧。
九点三十分,各车间的职工代表排队进入主会场,九点五十分,来宾踏上主席台就坐,十点整,高明庄重地宣布:“热烈庆祝西北电机厂建厂十五周年大会现在开始!”
顿时,场内管乐队奏起欢快的迎宾曲,少先队员跑上主席台为贵宾献上鲜花,场外鞭炮齐鸣,千余只和平鸽腾空而起,架在沟口的四门榴弹炮发出十五声巨响——这原本是民兵团的重型武器,今天权当礼炮用了。为了防止发生意外,炮口是对着山坡,瞄准了事先用白灰撒成的圆圈,一来当礼炮助兴,二来也检验民兵的炮击水平。一炮两用,这全是高明的点子。
“首先,请西北电机厂厂长佐其人致欢迎词!”
佐其人今天穿一身崭新的中山装,一反往日邋里邋遢的模样,挺直了胸脯,神采飞扬地走到麦克风前,他拿起讲稿,不知什么缘故停顿了半天竞没讲出话来,这时,人们分明看见他冷不防地打了个寒噤……
徐燮走了。
走得很安详,当天早晨还让老伴给他擦了擦身子,换了背心裤衩内衣内裤,十点钟大夫来查房的时候,见他用手指着对面的墙上,就是不肯放下来。大夫们都不明白他是啥意思,瞎猜了半天,“想上厕所?”“给厂里打电话?”‘把门关好?”“叫您家老大来?”……那只手还是不肯放下来,最后还是老伴几步走到对面墙上的日历前,把日历翻到十月一日,徐燮的手才缓缓地放下来,随即也停止了呼吸。
后来厂里的人们算了算,徐燮停止呼吸的那一刻,正和佐其人打寒噤的时间相吻合,用王国中的话说,“这是徐燮的魂来勾佐其人的魂,但当时鞭炮齐鸣,炮声隆隆,徐燮的魂有所顾忌,没敢逗留太长时间,再加上佐其人的命硬,徐燮的魂就像一阵风似的被吹走了,佐其人才幸免一死。”当然也有人持反对意见,这些人不迷信,讲科学。“听你瞎掰吧,这叫心灵感应,他们俩从小一块长大,关系最铁,第六感官的作用,懂吗?”